好半晌,宝玉才清醒,一醒便留下了泪,拿袖子盖住了脸,呜呜咽咽的不成样子。
正哭得高兴,外头又有人来传话了,说了是老爷让二爷去见。
宝玉的哭声像是被拦腰斩断一样的干脆停了,他脸上犹带泪痕,满脸的惊惧。他拉着袭人的手:“快去说我病了,对,就说我病了。”说着便往床那边跑,走动之间着实忍不住两股颤颤。
晴雯讽他:“还记得刚才伤心什么吗?老子叫儿子叫不去,有这样的道理吗?”
袭人轻轻的推了她一下让她别说话,晴雯斜眼撇她一眼,道:“行,这院子里就你是好人,我们都是逼着他死的坏坯子。要拒要去你们自己定,别跟这儿演戏似的,又没台子搭给你们。”
说完甩手就走。
袭人也不多看她,只和宝玉说话,好说歹说的劝着宝玉换了衣服往外头去了,宝玉临走还一边走一边嘱咐袭人:“我若去得太久了,你定要叫老太太叫我呀。”
袭人推着他往外走:“你只管放心,我叫了茗烟跟着你,有事他会来叫的。老爷叫你,你可不能怠慢了,赶紧去吧。”
袭人再怎么保证宝玉的心也没放下来,不过提着就对了,贾政今天是实打实的要给宝玉一顿打的,没枉费宝玉提着的一颗心。
宝玉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裤子沾着血,差点没撕得下来。王夫人和贾母围着宝玉哭,宝玉没被打晕差点被哭晕了。
要说事情由来,还是宝玉这贪花好色的性子给惹出来的。头一年,宝玉出去喝酒,正巧遇着一个叫琪官的戏子,是个专唱旦角的,虽然是个男子,却不似寻常男儿那般的粗野,他举止温柔,面容绮丽,一举手一投足很有些味道。
宝玉好色却不贪色,不像旁人那边瞧上了便要弄上手来,反倒是规规矩矩,温柔以待,这对于是个戏子的琪官来说真真正正是个干净不落世俗的人物了,因此很快便与他倾了心,不仅相互通了姓名,还各自交换了信物。
今日来的客人是忠顺王府的,琪官逃脱了,王府找到了宝玉给琪官的信物,一条汗巾子,便拿了这汗巾子来问宝玉要人。
宝玉是个水做的男儿,不过被贾政略吼了两句孽障便忙不迭的把琪官在郊外置了宅子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王府的人得了信自然是走了,贾政却深觉宝玉行为不端,让他丢了脸面,因此压着宝玉趁着贾母未到狠狠的打了他一顿,等贾母抹着泪,带着一众丫头仆人过来救场,贾政也没办法的三推四阻的让贾母和王夫人把人带走了。
宝玉遭了这一顿,贾母和王夫人可是伤透了心,深怕给宝玉生理上心理上留下什么阴影,因此不仅再三的叮嘱敲打了宝玉房里的丫头,还各自派了自己信得过的来宝玉屋子里看着。
薛姨妈听到消息也从家里寻了许多的外用药材送过来,她带着宝钗,对着王夫人和贾母便是一顿宽慰,不管有没有用,总之亲戚的情谊是尽到了的。
三春也没闲着,都来探望了,黛玉跟着一起过去,围在外头,瞧着里面衣鬓芬芳的样子,跟瞧戏似的,等贾母出来了,她便凑过去,正好扶着贾母,一道走了。
回了家,黛玉又捡了两件药材,让人以林泽的名义送了过去。
因为宝玉挨了一顿揍,整个荣国府都围着他转,生怕这小祖宗出什么岔子。
和这些人的紧张担心不同,宝玉从第一天没缓过来之后,第二天已经开始在心里欢呼雀跃了。
名正言顺的不用上学,连往日唯一要看的几本书都被王夫人收走,说是让他安心养伤。家里的姐姐妹妹怕他无聊,来着趟的陪他,宝姐姐还帮他做了好些作业留着以后慢慢用,唯一可惜的是林妹妹不常来,这算是人生中的一大憾事了。
黛玉何止不常来,总共她就来了两趟,一趟是宝玉挨打那天,跟着众人一起来又跟着众人一起走,要不是她是主子,怕没人注意到她。第二趟是和三春一起来的,来的时候宝钗已经在了,黛玉坐得远远的看着宝钗顺手给宝玉赶了赶蚊子,随口和宝玉说了几句四书五经和为官做宰的话,趁着宝玉发脾气,坦然的甩手就走了。
为着这事,她还专门给在山上闭关读书的林泽写了信,说了以后要是不想同宝玉说话,只管甩他一些人生的大道理,不必人赶,他自己就得走。
黛玉很快把这事情放下了,只是许多人还不放不下,渐渐的有荣国府的下人在悄悄议论,说一同长大的表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就送了点谁家都有药材,竟不去瞧一眼,一看就是个冷心冷肺的,远不如梨香园里头的宝姑娘,日日探望,还帮着做了针线。
黛玉院子里的丫头听了话会来很有些义愤填膺,黛玉却不当一回事,几位嬷嬷也觉得这些碎话也很合时宜。
谁家的男子这么大了还住在内院,三春是亲近的血缘姐妹就不说了,她家姑娘说到底是个表姑娘,和表哥一起同住内院已经是很不好的名声了,正好现在传出这样的话去,旁人家听着也能知道自家姑娘是个受礼的人,从不男子跟前凑。
至于那宝姑娘,想是两家人有了默契,只是不管她怎样,总之也没有林家的干系。
这流言在一个莫名的轨道中拐了一弯,以一种没被预计到的方式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