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再一派怡然自得,小厮都满眼痛色,特别是在视线落到他盖着一方薄毯的双腿时,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们三爷现在怎么能说是无恙呢?
无缘无故替受二老爷去送寿礼,走到半路就遇上暴雨,行在山路的马车遭滚落的石头砸中,车队都被埋在山道上。
等他们寻到三爷挖出来时,他人已经奄奄一息,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他从鬼门关走一遭醒来,却又一刻不愿意停留要赶回京。
命是捡回来了,可他一双腿因为被石头砸中和掩埋过久,寻了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说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小厮想得更加悲从心中来,一吸鼻子,咽呜出声。
林以安正抬头看湛蓝的天,听到身边的动静,啼笑皆非,还得安慰他:“哭什么,我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今日有客人在,万一叫人见着像什么话。”
“哪里就有别人看见。”小厮嘟着嘴喃喃一句,到底是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净。
可天下就是有那么巧的机缘,小厮袖子还没放下,前方就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嚷嚷着喊什么人跑这边来了,还有个女子带着哭腔高声喊姑娘。
这像是在寻人。
小厮愣了愣。林以安坐在步辇上,视线要开阔一些,朝声源处望去,隐约见到一道身影从竹林穿过,确实是往他这方向来。
“先停一下。”
他吩咐一声,步辇稳稳落在原地,同时,慌不择路的苏眉已经钻出密集的竹林。
眼前的光太过刺目,她下意识闭眼,倒是让林以安先将她看个真切。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额头包着一圈棉布,脸色惨白,身上头发上沾着竹叶和草屑。也不知道她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连鞋子都没穿,裙摆下的双足只裹着一双被污泥染得发黑的绫袜。
哪里来的小姑娘?
林以安一眼看出她并不是府里的小辈,眉头微微蹙起。
苏眉是在此时睁开的眼,霎时就被不远处的年轻公子吸引了目光,脑海里更有画面快速闪过。
不同于先前的凌乱,如今脑海里的画面是一帧接一帧,像皮影戏。画面里那个眉眼温柔的男子,又一点点与不远处的年轻公子面容重合。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她靠在他肩头灿烂笑着的一幕。
这个人,她记得的,他是……
苏眉沉溺在破碎不全的记忆中,林以安见到的却是她似乎是在错愕,又像是受惊,到最后连看他的眼神变得直愣愣的。
他便也沉默着再三打量,那张姣好的面容越看越熟悉,一个场景慢慢在记忆深处展开来。
是了,他曾见过这个小姑娘。
忠义侯的嫡女。
他那个未过门的侄媳妇。
林以安记起了她,知道她的身份,更觉得诡异了。
她是怎么在国公府把自己弄成这幅像在逃难的模样。
“你……没事吧,是迷路了吗?”
他就朝她露出笑,眼眸内荡出一片温柔,像阳光落在了身上,带有让人安心的温暖。
苏眉在他的笑容中眨了眨眼,林以安就见到方才还直愣愣看人的小姑娘眼眶一红,再一扁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那么滚落下来。
他心头一惊。
怎么还哭上了!
正是此际,追逐苏眉的林恒礼终于赶来,朝身边人挥手示意,是想围过来。
林以安听见脚步声,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一片浩浩荡荡的人群,就在他视线扫向侄子时,原本站着不动的苏眉忽然跑向他扑了过来。
他还未弄清楚情况,就被她扑撞得胸口一片疼,而她双手藤蔓似的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攀到了他身上。
属于姑娘家的淡淡馨香飘入鼻端,又有滚烫的液体贴着他脸颊滑落,那抹温度没入他的领口,烫得他心头都跟着打了个哆嗦。
“——夫君,我怕!”
她委屈又无助地抱着他哭喊,林以安呼吸一滞,因她的称呼思绪有一瞬的空白。
侄媳妇……在喊他什么?!
惊骇中,他当即就要把人拉开,不想苏眉揽着他脖子的胳膊一紧,一头再扎进他怀里哭道:“夫君,我怕!”
她这一声夫君除了喊出缠绵的情意,亦喊得惊天动地。
追她的那些护院都错愕地停下了脚步,林恒礼一张脸与身后的竹林成了一个色,属于男人的尊严都在她朝别人喊的那一声夫君中荡然无存。
“苏眉!你疯了!”
林恒礼羞恼至极,一声咆哮,惊得飞鸟簌簌。
林以安胸口的疼痛亦在加剧,伤势竟是在这种时候复发,直疼得他眼前发黑,思绪飘忽。
而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听到苏眉带着哭腔喊自己夫君,一声叠一声,缠绵又旖|旎……他这是做了个荒唐至极的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苏眉:我到底是对恩人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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