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的流镜仙,老老实实地一直等到后半夜,寻找着最佳时机。暴力女累了,她知道,现在如果能出去,是报复的大好时刻,但和报复的比起来,她还是先选择逃命。做人要能屈能伸,做鬼也是!
离天亮还有大约半个时辰,流镜仙心急如焚,就在她以为今夜就要这样过去时,躺在床侧的周坎突然动了一下,不知听到什么声音,起身喊了两声张夭的名字,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周坎仍旧没有回来。但窗外贴着墙根的位置,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镜仙娘娘,你在吗?我是阿六啊,我来救你了!”
流镜仙眼前一亮,飞身钻出镜子,符箓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得意地笑了一下,曾几何时,连张重江的铜镜都关不住她,何况是这面破镜子?就算不能长时间离开镜子,只要让阿六把她带出去,继续供以生血和人魂,假以时日,可比那面铜镜好挣脱。
流镜仙打好算盘,不敢耽误,连忙命令阿六偷偷进来,把镜子偷走带在身上。
路过张夭的房间时,阿六看见门虚掩着,不知是不是那个男的在里面。他放轻脚步,贴着墙边像耗子一样敏捷地闪身下楼。
就在那一瞬间,流镜仙仿佛全身过了一下电,记忆里有什么被触发,一抹石头反射般的红光从脑海中闪过。
这可以说是一种条件反射的感觉。又熟悉,又难受,有些抗拒,但又不是那么致命,它们组合为一种好奇的探究,指向她还在做人的那几年。
周坎说得对。做人的日子已经离她太远,而做鬼之后大多数时间她都浑浑噩噩,在世界的夹缝中游荡了数百年,她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最近一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就被困在一面铜镜中。把她封在这里面的人,应该是一个叫张重江的江湖术士。
那种被困住的绝望、压抑与恐惧,已经化为她意识的一部分,深深埋在骨子里,成为压制她的阴影。她绝不能再回到那种生活。
而张氏后人,现在回来了。
流镜仙回想,她好不容易看中两个人,给他们下了套,结果就撞到仇家头上,难道一切都是巧合?不管是不是,她都要摆脱那个女人。
这些年流镜仙清醒的时候,也想过从活人口中打听张重江,可得到的结果总是含含糊糊,如同蒙在迷雾后。难道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流镜仙也不明白了。
阿六跑到一半,流镜仙说:“这地方不能留了,我要出去躲一段时间。”
阿六愣了愣:“躲去哪里,怎么躲?”
“你先买一张随便去哪里的票,带我远离这帮人,只要让他们找不到你就行。”
阿六犯了难:“这件事,这么麻烦的吗?我看他们也就是几个毛头小子、丫头片子而已啊,我把您重新放到经楼上供回去,不就好了吗?”
“蠢货,要是这样行得通,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流镜仙语气冷冷的,周围也卷起阴风,“怎么,我过去帮你谋了那么多好处,你连这点路费都不愿意给我花吗?”
阿六虽然被她说中了,但是也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况且流镜仙杀人的手段他见过,对方是只恶鬼,而他可是惜命的。于是好说歹说,暂时将流镜仙安抚住,果真立刻订票,打算回家收拾东西连夜跑路。
冷不丁,他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举着蜡烛,又像是提着一盏老式灯笼,晃晃悠悠地站在黑夜里。
此时流镜仙开始觉得奇怪,阿六带着她跑了十几分钟,她却觉得那种过电般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挥之不去地缠着她,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她怀疑是周坎的符箓压制让她越来越虚弱,于是发号施令地说:“你先把镜子上的那张符纸揭下来扔掉。”
阿六没听见似的,对她的话不闻不问。他揉了揉有点近视的眼睛,看见那盏灯笼越走越近,直到它飘到面前,阿六脸色越来越白。
哪里有什么人,那灯笼……不,那团鬼火是自己飘过来的!
阿六的惊叫堵在喉咙里,他想拔腿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
流镜仙也察觉到不对劲,痛骂道:“愣着干什么,逃跑啊!”
被她一吼,阿六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尖着嗓子“嗷”地一声迈开腿,结果被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绊倒在地。阿六用手一撑,摸到一团黏糊糊的液体,举起手一看,手上沾满白里带红像豆腐脑一样的东西。
而刚才把他班绊倒的那一位……就只剩下一个头,和他面面相觑,狞笑着对他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