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坎放轻语气:“不用担心,这火苗不会灼伤你。”
果果就像一只警惕心很高的小动物,面对前方的玩具,再三试探后才敢伸出手来。
她小心地伸出手指触了一下,怪怪的,火不烫,但是仍旧温热。她这才将燃烧的莲花接过,放在手心里,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做人的时候,温度在她的身上流淌,就像过去在学校里,顶着冬天的大太阳奔跑。
小女孩慢慢止住了哭泣。
周坎了然:“这下不冷了吧?”
她破涕为笑:“好多了,路上还可以照明呢。”
周坎点点头:“抓紧一点,别错过时间。这条路不会走太久的,很快就到了。”
“真……真的吗?”
“嗯,我保证。记得,一直走,不回头。”
果果重重地点了下头,学着周坎的话,稚气地重复道:“知道了,一直走,不回头!”
周坎淡笑:“去吧。”
送走果果后,灵堂中又恢复了寂静。
黑白照片中的笑容永远定格在最美好的一刻,纵然知道他的魂魄已经不在了,周坎还是上了三炷香。
在这一连串事件的摧残下,张夭早就觉得体力不支,尤其是老板还还打起了呼噜,让她更觉得眼皮在打架。
张夭懒懒挥了挥手,对周坎道:“镜子就交给你看着了,我回房间缓一缓。”
周坎应声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检查了漆文图的情况,估计令他沉睡的原因也是那层结界。结界虽然暂时保护了他的魂魄,但是在魂魄重新回到身体的时候,也会对二者的融合造成一定阻碍,眼下漆文图恐怕还要睡上一阵子,才会醒过来。
周坎洗漱后,正准备稍微闭下眼,但镜子里却传出声音:“你叫周坎是吗?”
周坎靠在椅子上,将镜子拿在手里,没有说话。他在思索。
傍晚去经楼时,他先一步假作老板的儿子将他引过去,而后便提前躲上三楼藏身。那时,神像上的气息波动就很厉害了。
他原本做好准备,要先和流镜仙过几招,没想到在她打算动手杀人时,又突然停下了。
当时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周坎,喊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种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令周坎迟疑。
后来便是张夭上来了,他没能来得及探究,带着护法神塑像先行离开。
不过稍一思索,周坎就想明白了原委:“鬼魅虽从人身而来,但严格意义上说,死后就不能算‘人’。理智不再,是非弱化,甚至在有的鬼眼里,世界是一片模糊的,于是依赖于本能,你们会先靠气息来辨认一样事物。你把我认成了别人。”
流镜仙趴在镜子的另一面,细细地端详周坎,从他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扫过脸庞后再是全身上下,每一处她都没有放过。
最终她确定,周坎说的没错,她认错了。
“你们太像了。”流镜仙眼神失落。
周坎不以为然:“很正常。世界人口几十亿,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有,何况气息相似。”
“不,你不懂!不是相似,而是几乎一模一样。”流镜仙急急地反驳他,继而发现,既然周坎不是她要找的人,那么反驳也是没有意义的。
她心思转得飞快,忽而觉得此刻的气氛非常不错,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帮助她摆脱困境。
见周坎沉沉地凝视着她,流镜仙便明媚地笑了笑:“你觉得本宫漂亮吗?”
周坎盯着镜中这张极具古典美的鹅蛋脸,实话实说:“漂亮啊。”
“有多漂亮?”
“沉鱼落雁。”他低声笑道,此话毫不夸张。
流镜仙见周坎上钩了,便垂眸落寞,开始回忆自己忧伤的过往:“可惜红颜薄命这句话,是真的。”
在这暧昧的气氛中,流镜仙将自己的指尖贴在镜子上,望着坐在外面的周坎。周坎的眼神有些放空,注意力似乎不太集中,不过仍旧跟着她的节奏,将自己的手指印了上去。
氛围继续发酵。
流镜仙差不多便准备收网:“我曾经也是有过郎君的,他也像你这样好看。但是我们的感情却无法示人……”
演讲发表到一半,流镜仙眼前突然又是一片黑,她脸色难看地顿了一秒,猛地被一股力量弹开。
周坎将新的符箓贴在镜子上,很满意:“这里有道裂缝,我帮你补上了。天亮之前,你可以放心休息。”
“……”去他妈的放心休息。
一想到刚才演的戏都是白演,流镜仙忍不住感到一阵社死。她声嘶力竭地吼道:“周坎,同样都是鬼,你怎么对那个小鬼就心慈手软,难道你觉得,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女鬼很有成就感吗?”
“手无缚鸡之力?”周坎失笑,“你说得没错,现在这样是没什么成就感。”
他掀起黄符,像撩开一面帘子,而帘子后的他露出深深的笑意:“毕竟对于沾满罪恶的灵魂,我是迫不及待想要救赎的。在这房间里的每一秒钟,我都要拼命地克制住折磨你、让你痛不欲生,直到魂飞魄散的欲望。”
看着她惊恐的神情,周坎收起笑意,立誓般保证:“当然,有人说要暂时将你留下。所以你今夜可以放心休息。我会忍耐,直到天亮前的最后一刻。”
流镜仙没有说话,面前飘过一阵阴风,将符箓卷了下来,遮住镜面。她已经滚到最深处,担惊受怕地抱住双膝,宛如幼年被扔到小黑屋里关禁闭的时光。
刚才他是什么意思?难道看穿了她撒的谎?那他为什么不揭穿,他的目的是什么?听说有邪道士会把鬼捉回去炼丹,死又死不了,继续当鬼又是无尽的受罪,周坎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能确信,和他待在一起,万一哪句话没说好,说不定比和隔壁的暴力女在一起死的还快。
流镜仙决定,不管什么计划了,她要想办法逃走,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