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下去,镜子里果然老实了。
张夭趁热打铁:“小七到底怎么了?老实交代。”
本以为流镜仙会与她纠缠一番,没想到这次,她竟然语气冷淡地说:“他的元阳在我身上。”
张夭双眼眯起:“我不管他的什么在你身上,还回去,立刻。”
流镜仙沉默了一会,道:“你让我想想。”
张夭也不想逼得太紧,毕竟她手里有漆文图的命门。要是能趁机摸清她到底想干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阳升起之前,我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张夭看了眼时间,“你还有六个小时,好好想。”
她看着周坎将小镜子封印,起身离开。
几分钟后,周坎跟出来,身上的藏袍已经换掉了,穿回自己的便服。他手中捧着叠好的藏袍:“我去还衣服。”
他们没打招呼就把灵堂的藏袍借出来了,敢把横死之人的衣服直接往身上套,也就周坎和张夭能干出来了。
周坎沉声道:“我以为你的手段会更强硬一点的。留给她一夜的时间,恐怕夜长梦多。”
张夭倒有一瞬间真的想灭了她:“她不是说,小七的什么元阳在她那里吗?”
周坎扯了下嘴角:“这恶鬼撒谎不眨眼。寻常人的魂魄在离体的那一刻就开始分崩离析,体质差一点的,甚至等不到头七便已经不全了。但是小七离体这么久,魂魄没有半点损伤,你知道是为什么?”
张夭走在前面,在楼梯上转头:“难不成这小子其实天赋异禀?”
“我也希望是他自己天赋异禀。不过……”周坎的神情十分高深,叫人捉摸不透,“他身上有层结界。这结界遇到危险时便会发挥作用,在小七魂魄离体的时候,似乎像一张网一样拢住了他的三魂七魄。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术法算是一种诅咒,或者说邪法。”
“诅咒?”
周坎原本眼神柔和,说到邪法就立刻冷肃:“试想有一天你不在了,有人却还想完整地留住你的魂魄,不可怕吗?这样做的人,目的会是什么呢?”
那不就是和王子潼的做法异曲同工吗?看来这世界上变态还真不少。
感叹归感叹,但在张夭看来,留住漆文图的魂魄并没有什么特殊用途,毕竟他的八字和体质都普普通通,拿来当药引子都少不得会被她嫌弃:“保护性的诅咒……下咒的人可真有意思。依你之见,会是你的同行吗?”
张夭在揣测,凭周坎的名声和性格,说不好是哪一天得罪了人,对方在暗中伺机报复。但碍于她和周坎都不好下手,就先拿漆文图开涮,结果不巧,事情都撞到一块去了,反而让他们大行方便。
不管下咒的人目的是什么,张夭此刻是舒服了。
“狐狸早晚是会露出马脚的,到时候多带点元宝,我亲自上门去给他道谢。”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夭好奇:“既然你发现她在说谎,刚才为什么不点破?”
周坎若有所思:“因为我也好奇,她落到人为刀俎的境地,不抓紧时间求饶博得一线生机,反而不惜冒险撒谎也要先稳住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合着张夭真情实感地揍了半天鬼,周坎就差在旁边喝茶水嗑瓜子了。
“你真行啊。”张夭疲惫地转了下脖子,关节咔咔作响。
“毕竟就像你说的,戏不热闹怎么好看呢?”周坎紧追两步,牵起她划破的手掌端详着,“不过不管什么戏,都要有人相陪才好看。”
张夭看出小七的事情初步解决,周坎心情好了。她抽回手掌将伤口藏起来,有一刹那的失措,但脸上仍旧波澜不惊:“鬼才去给你捧场。”
话音刚落,两人走到灵堂门口,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起初以为是老板在里面祭拜儿子,但环望大堂,却发现老板明明紧捏着护身符,已经靠在前台后面的椅子上睡死了。他旁边放着那瓶青稞酒,看来是酒劲上来,彻底醉了过去。
那灵堂里的动静是什么?
张夭与周坎对视一眼,趁其不备,一脚把门踹开冲进去。
供桌前有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瑟缩了一下。听到声音后,怯生生转过头来,脸上挂满泪痕。
张夭充满意外:“小鬼?怎么是你,你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周坎说过,这小鬼身上有同行的印记,别人早就给她铺好了路,按理说差不多已经可以循着路过去投胎了。漆文图的魂魄回来后,她就自然而然被挤了出来,张夭没顾上她,还以为是早就走了。
小女孩的鬼魂蹲在供桌前,手里捧着半截没啃完的蜡烛,抽着鼻子哭道:“那条路好冷,我不想走。妈妈说过,身子冷的时候吃点东西就好了,可是我、我吃了好多的东西,为什么还是暖和不起来?”
张夭看她哭得惨兮兮的,一时心软,想摸摸她的头,又怕自己的阳气灼伤她,反而带来麻烦。于是蹲在她面前说道:“这是你要走的路,要勇敢。”
小女孩瘪着嘴,眼泪像珠串一样往下流:“一定要一个人走吗?姐姐可以陪我吗?”
张夭坚定地说:“一定要自己走。你和我都有各自要走的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能够代你承受的。”她沉默了一下,“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果果。”
“那——果果,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勇敢一点?”
听到这户,她紧紧闭着嘴巴,努力地想把眼泪憋回去,但是显然并无作用。
身后传来轻声叹息:“还真是小孩子。”
周坎把衣服放回去后,随手取出一张纸符,果果见了惊吓地拽住张夭衣角,躲在她身后。
纵然张夭也是无奈的,但多少觉得周坎有些夸张:“喂,虽然她听不懂大道理,但也不至于强行把鬼送走吧?”
周坎不说话,沾着供桌上的清水,流畅地画了一笔,而后几下将符箓折成一朵莲花的形状。
他将另一张符纸卷起,借着酥油灯点燃,放进莲花中间充作花蕊。
完成这一切后,周坎将莲花递给果果:“拿去。”
果果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