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她镜子里照出来的是霓虹灯。但认真一看,再加上那里面流露的恶意,让张夭明白——那是一只血红的眼睛,在活人的背后恶狠狠盯着,像在沼泽中埋伏猎物的,猛兽的身影。
她在这个视频中感受到一丝死亡的紧迫和窒息。
灵感越是发达的人越容易被负面气息影响,张夭觉得自己有点上头,于是关了视频,去外面转了小半圈。
附近有在外务工的村民开着车回来,天色将暗未暗,高个儿男人正站在货车旁边,娴熟地用手中胶带和布条缠住车上的镜子。
此刻后视镜和反光镜都被包住,张夭上前,好奇打听道:“大哥,您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瞥了她一眼,叼着烟道:“外地来的吧?这时候还敢过来直播,真够胆大的。你看看天上的月亮,是什么样?”
张夭抬头看了一眼,白月如玉,高悬青天,没有什么特别的。
“上弦月啊,怎么了?”
“这就是问题了。我们这附近的习俗就是这样,每月月到上弦,都得把家中里外所有的镜子包起来,要不不吉利。要说特例,也就只有那一家了。”男人把烟灰弹掉,神情复杂地往张夭住的民宿望去,“不过他们家也是事出有因,听说是特地找高人来做的局,说起来也是倒霉喏。”
这话令张夭灵光一闪。
她告别瘦高个,返回民宿将房间中的符箓、咒语、法器挨个扯下来,一股脑地塞到一边的空柜子里。
房间中唯一的梳妆镜被贴了起来,此刻也被张夭撕开,她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那颗用朱砂点上去的泪痣还在。
做完这一切后,张夭拐到隔壁和周坎商量了几分钟,继而下楼对店主说:“老板,帮我个忙,把你这店里店外的符咒和多余的镜子全撤了吧。”
老板一愣,一开始并不同意:“全撤了?那怎么行?我花钱找人放上去的,撤下来就等于把兵全撤走,等着鬼来打啊!”
张夭莞尔,眉眼间洋溢着期待:“你说得没错。这几天,我们唱《空城计》。”
老板神色一紧:“这……这样行吗?万一出事怎么办?我不能冒险。”
“啪”地一声,张夭将一张纸拍在老板面前,上面白纸黑字,签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名字,还有一个三个字的名字歪歪扭扭,像是小朋友写的。老板很疑惑,但此刻这不是重点。
“生死状你留好。”张夭抬头,语气不容置喙,“不管这几天发生什么,我们生死自负。”
话说到这份上,老板也没有继续阻止。因为他也很想让这一切结束掉,哪怕是铤而走险。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挨家挨户熄灯闭门,宛如另一个尚且还有一丝生机的红磨镇。民宿的灯光,似乎成为夜色中唯一的光亮。
老板吞了几次口水,在剧烈的不安中提醒道:“我只能告诉你们,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就当没听到。不要好奇、不要睁眼,更不能回应。这是我唯一能给你们的忠告。”
“不要好奇、不要睁眼,更不能回应。”张夭将这三句告诫重复了一遍,“这就是通云村的生存法则吗?”
她要了一罐菠萝啤,回到房间悠闲地看起电影。
和她比起来,今晚的周坎可是忙碌不少,偶尔可以听到他耐着性子哄小孩的声音。工作带娃,要想让KPI看得过去,少不得要加加班了。
一部电影看完,主角的鲜血像是被接到脸盆里对着镜头泼过来的,随着片尾曲响起,屏幕上缓缓流下粘稠血液。
在故作恐怖的音乐中,张夭关掉网页,翻身上床睡觉。不到五分钟,呼吸就变得绵长均匀。
夜色渐深,气温渐凉。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好似冷气开到最大,张夭往上拉了下被子,忍不住想打喷嚏。
她闭着眼摸起空调遥控器,可是空调运行了两下,便响起卡拉卡拉的故障声,叶片卡在一半,反复地进行打开、合上、打开、合上的过程。
这个机械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呜。”天窗外响起一声哭泣,似乎在为空调的故障而哀伤,又像幸灾乐祸,一个红色的影子擦着玻璃天窗飘过去。
又是卡拉一声,这次是房门自动反锁,随着女人的第二声鸣泣,阴森的冷风卷起张夭的被角,黑暗中似乎有只冰凉的手,握住她伸出床外的小腿。
张夭不耐烦地抬脚蹬了下被子,将掀起来的被子重新盖在腿上,并将被角压在腿下。
“呜。”
第三声鸣泣。这一次,哭声紧贴她的耳朵。
张夭火气中烧,仰面睁眼,对上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球。随后,她体内的力量开始流失。
随着这流失的感觉,那双眼球中像是潮水没上沙滩一样,渐渐涌起血红的颜色,与此同时,她感到喉部一凉,仿佛锋利的指甲贴在皮肉上,下一秒喉咙就会被划开,喷洒鲜红热液。
张夭下意识捂住喉咙,惊吓地尖叫。
然而就在那张鬼脸上的笑意渐浓时,它却发现身下的女人突然翻了个身,撩起后脑勺上的头发,露出另一张和它一样的脸。
外面的弦月,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一层红面,变成一轮狰狞的血月。
“你猜,这房间里有几个我,我又有几条命呢?”张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