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噩梦成真,人会生出一种错乱感。但张夭知道,这不是梦,而眼下的周坎必定比她所受的打击要大,虽然他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
“会有办法的。”张夭笨拙地安慰道。首先要弄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坎一言不发地蹲下来,他摸着漆文图冰冷的身体,觉得自己也浑身冰凉。
张夭用手覆在他手背上,微热的温度令他定心:“周坎,别慌。现在最重要的是理清来龙去脉,如果连我们都乱了阵脚,小七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他确实慌了。
心悸一阵猛过一阵,灭顶的绝望如同翻涌的浪:“你是说……你觉得小七还能回来?”
张夭不敢肯定,不过看周坎这样,她只能做定军心的那个人:“找到原委,就有希望。”
“对,你说得对……”周坎抹了一把脸,“我以前也叫过魂,我可以试一试。”
“嗯。”张夭退到一边,给他让出场地,周坎开始在房间里拿镜子布阵,并取出很多符箓备用。
张夭看着镜子里的情形,倏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去。
昨晚她在镜子里看到的鬼影,好像是黑色的,这意味着对方就算不是最难对付的厉鬼,也起码是恶灵的程度了。可是后来她追出去,小女孩的魂魄却是相对正常的白色。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东西在搞鬼。
而现在她从窗子望出去,发现那片森林中的阴气几乎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只游魂的气息还在外飘零。
这和漆文图的死有关吗?
想到这里,张夭疾步下楼。一楼的桌子上亮着一盏酥油灯,但是四下无人。卧室的方向传来响动,张夭屏息听了听,那里头传出女人的声音,细弱蚊鸣,可以听到是在喋喋不休地重复什么话,状态很奇怪。
从木板门虚掩的缝隙中,张夭错目望去,看到在油灯映照下,墙上印出两条细长的影子。一个影子掐住另一个的脖子,手里拿着锐器,高高举起。
顿了几秒,那只持有锐器的手突然冲另一人的脑袋狠狠戳下去。
张夭睁大眼睛,她撑住楼梯扶手翻下去,落地后一脚踹开卧室房门。房间里的女人抬起混沌的眼睛,迷茫而又惊惧地看着她。
“你不是……”张夭面前是旅店的女主人,她此时头发蓬乱,怀中抱着一个和常人等身的布偶,浑身都是破口,棉絮到处乱飞。
“你在干什么?”张夭盯着她,片刻不敢放松。
女主人呆呆的,似乎并不明白张夭的问题。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如同一个机器人般,用手中剪刀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玩偶的脖子,口中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机械地戳了几下,她突然态度一转,缓缓转头望着张夭。二人对视了几秒钟,女主人似乎又清醒了,对她嘻嘻一笑:“小美女,你可以过来陪我说说话吗?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张夭见她只是个寻常妇人,便走过去,准备听她说什么。
对方继续引诱:“你再过来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大秘密。其实昨晚你们和我老公说的,我都听见了,你住的那个房间,以前……”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张夭不得不凑得更近,好听清她说什么。当她将耳朵贴近女人的嘴巴时,妇人望着面前那白皙脖颈,突然目露凶光,举起手中剪刀,狠狠地刺下去。
白墙上顿时甩出一道液体。
男主人正在外面扎雨棚,听见房内尖叫,顿感不好,放下手中的活急急跑进来。等他看清卧室中的情形时,不由得沉声大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卧室中,张夭按住妇人的双手,将其固定在床上。剪刀上沾着一丝暗红色血迹,不过不是张夭的。
刚才剪刀飞出去时,划破了妇人的手臂,而张夭拿起桌上的水杯,泼了妇人一脸。
此刻面对质问,她镇定地回答:“你妻子要杀我,我帮她清醒一下。”
但旅店主人看到的,是张夭气势汹汹地拿他老婆当人质。昨晚他就觉得这伙人不像善茬,他暗中惊叹一个寻常女人哪里会有这身手,别是遇上打劫的了,遂回身想抄藏刀。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拿到,只听一声铃音响起,仿佛有人拿着凿子和锤头锤在他的天灵盖上,男人随着一阵眩晕摔倒在地。
妇人畏惧地抱住脑袋,张夭放开她后,她就迅速地蜷在墙角,害怕地念念有词:“又来了,那个东西又来了!儿子快跑,快跑!我们都要快跑,完了就来不及了!”
男主人听到铃音和痛苦不已,但是眼前的女人却仿佛丝毫不受其影响,她一步一步地踩着铃音向他走来,半蹲在他面前,问道:“昨晚我问你,楼上的卧室是不是有问题,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男人愣了两秒,终于意识到这诡异的铃音不是来自于流镜仙,而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愣怔地回答:“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这地方不干净,我告诉过你们了,晚上不能提鬼,你们提了,是她来报复你们,不关我的事……”
“你的旅馆,你会不知道?你妻子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凳子上放着刷满红漆的旧笸箩,里面放着女人做的针线活。男主人不死心,再接再厉地爬起来够里面的剪刀,但笸箩却突然开始燃烧,足以将人的脸皮融化的灼热感将他逼退,重新摔坐在地上。
半明半暗的天色霎时间被火光点亮,顺着一楼的墙边烧出一条火线,换来男主人撕心裂肺的叫喊。
张夭的笑声却很愉悦,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残忍:“一响狼烟乱。我能让狼烟平地起,就能悄无声息地把你杀掉。你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猫腻?我给你五秒钟的时间思考,五秒之后你再不说,你和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