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张夭闷头睡到下午。

冬天的被窝总是格外使人眷恋，她磨蹭了一会，直到饭香飘来才爬起来，懒洋洋地洗漱。

勘测队已经提前下山了，院子里多了一分静谧。张夭推开门深呼吸几口，久违的新鲜空气令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张开了。

烧饭的炉膛中架着柴火，女主人一边择菜一边和小女儿说话，见张夭出来，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张夭洗了手，走过去帮忙：“还有什么要做的？我一起弄了吧。”

皮肤黝黑的姑娘轻轻摇头：“刚才那两个小伙子都弄得差不多了，柴也劈了好几天的。你在屋里面坐坐，外面冷。”

张夭面对敌人的时候挺麻利的，碰上这种细致活，就完全无措了。她凑在人家面前盯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姑娘见她局促得很，忍不住笑了两声：“你要是实在想帮忙，那我来教你择油麦菜吧。”

张夭点点头，上手跟着她学。

“很简单的，把叶子一层一层分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虫子。发黄的菜叶不好吃了，放在一边就好，可以喂牲口。剩下的掰成两半或者三段都行，晚上我们炒着吃。”

她们择菜的时候，穿着深红藏袍的小女孩就绕着她们转，奶声奶气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妈妈，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呀？”

“哥哥在外地上学，后天才能回来。你想哥哥了吗？”

“想了。”她在外人面前有些认生，神态怯怯的。不过和张夭一起待了一会，又看着她乐呵呵地笑起来。

年轻的母亲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喜欢长得漂亮的姐姐。叫姐姐呀。”

小女孩抿着嘴角往后躲，不肯开口。

张夭不太和小孩子相处，也不会逗小孩开心，淡淡夸了一句：“她普通话说得不错。”

“她哥哥教的，说得比我标准，现在都要学普通话的。”母亲招招手道，“你给姐姐背几句诗吧，上次哥哥回来教你的，还记得吗？”

小孩子学东西快，记性又好，即便不知道诗文的意思也能记得很牢。女孩扭捏了一会，流畅而飞快地背道：“初八月，半镜上青霄。斜倚画阑娇不语，暗移梅影过红桥，裙带北风飘。”

身后蓦然响起掌声，回头一看，周坎倚在门口：“背得真好，这是纳兰容若的《望江南·咏弦月》。”

小姑娘禁不起夸，羞红着脸跑到母亲旁边。

手里的油麦菜刚好处理完，张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昨晚睡得好吗？”

周坎笑着摇摇头：“跟小七睡一个房间，想睡得好恐怕难。”

他这么一说，张夭隐约想起来，昨晚好像是听到隔壁的呼噜声。不过她太累了，以致于完全将噪音摒除在外。

睡了一天，她也不想立刻回到房间里闷着，呼吸冷空气反而能使头脑清醒。张夭一边将脖子扭得咔咔作响，一边向远处眺望。这里的景观让人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层峦叠嶂”，远山一层叠着一层，有许多人家就这样依山而建，与山间环绕的云气融为一体，山间青白相依、红绿互映，形成独特的奇观。

越过缭绕的云海，张夭眯了眯眼，向身边的人确认道：“周坎，道教里有没有什么说法，人在经历生死逃亡的刺激之后，会自动练成千里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白鹿寺现在据他们起码五六百公里。但是现在，她看到了白鹿寺。就冲那只白鹿的图画和寺庙门口的紫金香炉，她都不可能认错。

周坎站在旁边远眺：“看来我们两个都练成了，这最少也要是天灵根吧。”

“你也能看见？”确认不是她眼花，张夭更加生疑，“这是怎么回事？”

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周坎道：“我已经向主人家打听过了，传言这附近一共曾有九座白鹿寺，我们来时路上所见是最大的一座，也是目前仅剩的一座最完整的白鹿寺，所以当地人提起‘白鹿寺’三个字，一般都是指那一座。寺名的由来是仙人骑白鹿，但这一带经历过地形巨变，寺庙尽数倾塌，仙人没了，白鹿也变成了碎石头。还记得我们在墓里看到的那尊仙人像吗？应该就是其中某一座寺庙的坍塌遗迹，至于是不是前面那一座，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