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唯一一个还在直面棺椁的就是张夭，她不知在想什么，脸上震惊大于惊惧，仿佛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此刻她眼神在棺底那一滩臭水上流连，如果说刚才的湿尸化骨只是令她惊讶，那么白骨的突然腐臭就是当头一击。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她开过那么多具棺材，曾亲眼见过恒河沙数死尸腐骨，眼前这一位，属实挑战了张夭这些年来的经验上限。

半晌，她动了动，看样子竟然是要亲自伸手进去掏陪葬品。周坎及时挡住她，拿出两副手套，整理好递给她一副：“戴上吧，免得招惹奇菌异毒。”

漆文图点头如鸡啄米般符合：“戴上戴上，大可不必如此敬业，敬业福看了都感动哭了。”

周坎凉凉瞥他一眼：“光说不练——”

“不是有你这个最佳陪练吗？”漆文图一个劲怂恿，“你赶紧捞，尸体已经没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价值’了。”周坎从里面捞出一把珠宝，即便上面裹满粘稠腥臭的尸液，金银翡翠永远是金银翡翠，光泽照旧是诱人的。

看到这些东西时，漆文图就懂了，为什么以前有那么多人宁可赌上命也要来盗墓。其中盗得最有名堂的大概就是曹操了，曹操可是倒斗大师，现在没准又要多一个荒州王。

那尸体入葬的时候满身珠翠，连衣襟里都塞得满满当当。漆文图感叹：“好家伙，天桥上卖碟的都没他夸张。”

张夭一边捞起一样东西，一边抬了抬眼：“你买过？”

“那倒没有。”

“哦，我买过。”

“你还有这爱好呢？”

张夭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因为她从衣服下面捞起一份书卷。由于尸液是刚刚尸骨腐化才产生的，所以这份书卷并没有泡透，上面字迹清晰可见。就连勘测人员都激动地走了过来。

“荒州王子……”张夭瞳孔颤了一下，这份记载上的内容似乎与她预料的有很大出入。

周坎接过记载，从右至左大致扫过，便明了大意：“荒州王之子潼，父曰彤，母曰素。父亲彤自立为王时只有8岁，待32岁时传位给潼。母亲早逝。从这份史料来看，当时的王子潼也才16岁，而他以身殉国时尚未成婚，所以也没有后代，入葬时只有24岁。”

他又特地找了找，没有看到和扶升公主有关的记载。

周坎在回想，刚才那具湿尸确实看起来很年轻，而且眉目十分俊秀，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柔美，完全不似土生土长的藏地相貌。年轻、英俊、推崇中原文化，以身殉国、尸身不腐，在这个王子潼身上，有太多难以理解的谜题。

而这时，张夭又捞出另一张薄纸，上面正在滴滴答答地滴落尸液，她十分嫌弃地用两指捏着远离自己，神情难以言喻。

漆文图惊叫一声：“妈呀，这孙子是个穿越的！这不是现代的素描纸吗？”

周坎从手中资料里抬头看了一眼。那张素描纸上也画着个女人。素描，半身像，画功老成。

勘测人员帮着推理：“会不会是盗墓贼不小心留下的？”

周坎下意识眼皮微掀，看向头顶正上方那个盗洞：“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

“说什么？”漆文图看着他。

周坎的眼神又落回到棺椁上，手指轻轻点在在边缘处：“我觉得这个棺椁，有被撬过的痕迹。”对上众人惊愕的神情，他又补充，“不过刚才看到里面的尸体状况，以及陪葬品都在，我又拿不定主意了。”

张夭猜测：“开棺开到一半，打了退堂鼓？但是身上的画却不小心掉落，留在了棺椁中。”

漆文图愣道：“那你的意思是棺椁开了条缝，盗墓的没得手，走之前还好心地把棺材盖又推回去了不成？世上会有这么好心的贼，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张夭平静说道。

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份正经资料上，周坎结论已下：“看来这棺内葬的是荒州王子潼。”

张夭目不转睛地盯住棺椁内部看，似乎要透过尸液看出个洞来：“你确定？”

“此人身长一米八有余，年纪轻，结合这份资料来看，确实最有可能是荒州王子。”刚才一瞥，周坎已经将信息记在心里。

张夭并不信服：“那荒州王的墓室，去哪了？”

漆文图问：“你怎么知道还有荒州王？”

张夭奇怪地看着他：“没有荒州王，哪来的荒州王子？荒州王传位时年仅32，他当时是死是活？如果活着，为什么会有此举？如果早逝，尸体又在哪里？”

“也许他老人家不葬在这，喜欢单开一个副本，觉得这样有排场？”

“这个墓，以及荒州的历史，可以说扑朔迷离。”周坎发现走到现在，他们甚至连其中一个陪葬、一个史官的来龙去脉都搞不清楚。但最起码他能确定一件事：“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想法，荒州的政权并不在这对父子手里，背后一定有人摄政。”

说完，他们脚下的地面便开始晃动。几人对视一眼，立即靠着棺椁蹲下，本来以为这种震动又会像以前一样，持续一会便自行停止，但没成想震动却越发剧烈。

头顶的碎石簌簌掉落，勘测人员大声喊道：“恐怕这间墓室要塌了，安全起见，我们先撤出去！”

在慌乱中，手电的光束来回乱晃，偶然扫到墙角，张夭的眼睛被一道反射的光线刺痛，这才发现除了穹顶正对白玉棺的大铜镜外，墓室四角居然还各装着一面小铜镜。刚才光线照进镜子那一瞬，张夭清清楚楚看见有个黑影划了过去——而那面镜子面前明明没有人。

周坎似乎意识到她在看什么，上前拉了一把，低声催促道：“别看了，走了！”

张夭扭头质问：“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周坎不再管她的意愿，拽住手臂强行把人往外拖：“先出去，一会跟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