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个逻辑,德意志地区,应该是最虔诚的天主教区才对。那为什么会诞生马丁·路德这样的质疑者?为什么马丁·路德会得到不只一位选帝侯的支持?您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
努迈哑巴了。
这里面涉及很多问题,别说是讨论,就是想,都在违背罗马教廷宣布的教义、在质疑教宗的正统性!
一直站在门边的夏尔·德·蒙托邦神甫道:“请问殿下,请问您有何感想?”
作为贵族之子,特别是曾经的布列塔尼首相的儿子,夏尔·德·蒙托邦神甫跟努迈很不一样,他虽然穿着神甫的袍子,可本质上,他却是一个贵族。
比起福音书和教义,他更愿意从贵族的角度看待问题。
朱厚烨道:“不同的人对福音书有不同的理解,我就单从收入和税金的角度来说好了。如果土地只用来耕种和放牧的话,就跟一块土地能长多少棵草一样,出产都是有限的。而土地的出产要供给农夫和牧民的口粮,要缴纳税金,还有教会的什一税、赎罪卷等等等等支出。而其中,毫无疑问,农民和牧民得到的就会是最少的。他们肯定会问,我为什么每天辛辛苦苦,却连肚子都吃不饱,死后还要下地狱。”
“混账!简直可恶!”蒙托邦神甫道。
朱厚烨奇怪地看着他。
蒙托邦神甫连忙道:“抱歉,亲王殿下,我说的不是您,我说的是那些泥巴种!”
蒙托邦说的泥巴种就是底层的平民,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农夫和牧民。
朱厚烨道:“如果只是偶尔饿饿肚子,他们最多发发牢骚。可是,万一饿肚子变成日常,你们认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如果大部分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却买不起赎罪券,活在下地狱的恐惧之中,你们认为,他们最终还会怎么想?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没有任劳任怨努力工作?”
努迈神甫没有反应过来,蒙托邦神甫却已经先想到了:“您的意思时候说,他们会发动武装运动进行反抗?就跟他们追捧马丁·路德一样?”
朱厚烨道:“是的。而且,您可以推理一下,他们追随马丁·路德的直接原因是什么?”
蒙托邦神甫道:“难道不是马丁路德的演讲和赎罪券吗?”
只要对基督世界有基本了解的人都会知道,马丁路德就是因为看到利奥十世派人去兜售赎罪券,这才提出异议并发表演说,公开质疑教宗,从而进一步提出教宗不是福音书的最终解释人。
因为他的言论威胁到了罗马教廷,当时的教宗利奥十世才剥夺了他的教籍。
“如果不是马丁路德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会那么拥护他?”朱厚烨道,“土地的出产是有限的,农夫牧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收入才那么多,可是这头选帝侯作为领主,要求他们纳税,那头教会也要求他们纳税捐献。皇帝打仗,又需要政治献金,而这些钱,最终会摊派到他们的头上,让他们饿肚子也就算了,还让他们破产!让他们无家可归,让他们流离失所!还有死后地狱!你说,他们还能怎么选择?他们有选择吗?”
“殿下?!”努迈神甫惊恐万分,蒙托邦也是一脸迟疑。
朱厚烨知道多说无益。
他道:“我敢肯定,就在今明两年,德意志地区的农夫和牧民会以武装运动做出反抗,以实际行动明确地表明他们支持马丁·路德。因为这两年,皇帝跟法兰西的仗,打得太多了。”
“怎么会?!”
“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朱厚烨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他跟别人打赌这种事是越来越频繁了。
不过,在这个讲道理根本就说不通还有被送上火刑架的风险的世界,打赌不但简单迅捷地压下问题、拖延时间,还能制造神秘感,提高权威,加强自己的掌控力。
实在是太方便了。
“赌什么?”努迈神甫傻傻地重复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朱厚烨道:“赌的内容是:今明两年,德意志地区会发生大规模的武装运动。但是农夫和牧民也好,终究没有经过系统的教导,他们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方向,而作为引路人,马丁路德教士又是一个虔诚的教士,他会反对暴力运动,最终,这场武装运动会因为缺少领导人和没有明确方向而被镇压。但是,德意志地区的选帝侯们会继续利用宗教改革之名,跟皇帝、跟罗马教廷争夺对该地区的控制权。”
“这,这简直就是异端!”努迈神甫道。
朱厚烨道:“两位只要说,赌不赌。”
蒙托邦神甫道:“赌注是什么。”
朱厚烨道:“如果我都说对了,请两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只以完成路易丝殿下的任务为第一要务。请别拘泥于形式和过程。”
蒙托邦神甫看了看朱厚烨道:“您发誓,您是天主教徒,您会忠于自己的信仰。”
朱厚烨道:“只要罗马教廷尊重我治理领地的权力,我也会尊重罗马教廷、遵从他们颁布的教义。假如以后有武装运动反对教廷、摧毁教堂的行为,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我治下的教堂。这样,可以吗?”
“您发誓!”
努迈神甫迅速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福音书放到朱厚烨面前。
朱厚烨伸手按上去:“我发誓。”又道:“两位也请发誓。”
努迈神甫和蒙托邦也把手手掌按了上去:“我们发誓。”
只要朱厚烨还是天主教徒,他们就会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