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身边的女孩穿着一身米色羽绒服,帽子上还垂着两个毛毛的兔耳朵,转头和他说话的时候陈釉看到她鼻尖翘翘的,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两个人挨得很近,女孩左手紧紧挽着唐祁的胳膊,右手捏着两张电影票,走到饮品店前停下来排队,看样子应该是要一起去看电影。
印象之中,陈釉不觉得有哪个女孩子能有这个能力和唐祁贴得这么近还不被他一巴掌扇飞。
陆鲜衣在一旁看热闹:“嚯,这小子原来有女朋友啊?妈的天天在班上闷骚地憋着不说……”
陈釉忽而又想起几天前的那句“和我在一起”,内心突然有种被戏耍的愤怒与复杂,如果她是一个轻易就能感动的人,万一在那一刻她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对方……她想都不敢想。
“走吧。”陈釉绕远他们转了个大弯。
陆鲜衣还奇怪着呢:“不去八卦八卦?”
陈釉皱着眉回头瞪他:“你爱去你去!”
这下算是明白了,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陈自省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开车带着季岚和陈釉去四院把陈瓷接回来,出院前给陈瓷做心理咨询的医生还单独留了陈自省和季岚聊了聊。
医生告诉他们陈瓷的恢复进度一直很稳定很快,在情绪的控制方面已经是所有病人中进步最大的了,但每天定时定点服用药物是不可以间断的。
“不可以给她太多压力。”临走前医生不停地叮嘱他们。
回来的路上聊得一直很开心,主要是陈釉和陈自省主动找话题。陈釉告诉陈瓷昨天自己买了很多可以点着握在手上挥的冷烟花,三十儿晚上可以一起去天台上玩;还说过两天想和她一起逛街选一套同款不同色的衣服。
一切都很好。
直到,车子开进市中心等红灯时,陈瓷忽然问:“妈妈,过完年我想再养条小狗,可以吗?”
陈自省沉默地敲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妻子,她一动不动目视着前方,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陈自省本想圆过这话题,却被季岚截了过去:“年后你还是要去医院治疗一段时间的,以后再说吧,等你彻底恢复了,就可以商量这件事。”
陈瓷坐在后座掐了掐拳心,赌气地笑笑:“我已经彻底恢复了。”
季岚胸口稍稍起伏了一下,伸手推了一下眼镜:“医生让你继续用药,就说明你还没有恢复。”
陈釉坐在姐姐身边,余光打量着她僵住的脸,又把目光直直投向斜前方妈妈的侧脸,见她压着平平的嘴角,没有悲,也没有喜。
六年前爷爷从棋友家给她们抱回了一只点儿大的巴哥,刚生下没多久,小黑脸皱得连眼睛都看不见。
“你看它的脸,皱皱的,像不像小笼包的皮?!就叫它小笼包吧!”陈瓷扒着纸箱的边缘,目不转睛地看着睡着的小狗,征求妹妹的意见。
“好呀!”陈釉和姐姐面对面,头碰头,眼神一刻也不舍得从这只小巴哥身上移开。这个新奇的小东西既给她们带来了新朋友般的幸福体验,又让她们不断感叹着生命的美好与神奇。
那段时间小笼包几乎占据了姐妹俩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你看!是不是身子又长长了?”陈瓷比完皮尺,摁这上面的刻度兴奋地拿给陈釉看。
陈釉一个劲儿地拍手:“这都是我们悉心照料的功劳!看多健康啊!”
彼时小笼包已经学会了粘人的本事,你一个不注意就会立刻钻到你怀里窝着不肯走,陈瓷怜爱地抱着它,逗陈釉说:“小笼包真可爱啊!比你以前可爱多啦!”
陈釉十分不服,作势也要钻进她怀里:“不就是撒娇嘛?!我也会啊!”
陈瓷连忙站起来,抱着小笼包就逃,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满客厅卧室地到处跑。爷爷在一旁乐呵呵地笑,喝着茶听着郭德纲说相声,他觉得这是热闹。
但季岚觉得这是烦恼。
小笼包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分散了女儿的注意力,尤其是大女儿,在即将升高中的节骨眼儿上,怎么能允许有一点外力的干扰?
有天中午两姐妹放学回家吃饭,开了门就冲着屋里喊小笼包,但是喊了半天也没见那团“球”朝她们冲出来。
系着围裙的季岚从厨房端着菜走出来放到桌子上,平静地说:“先吃饭吧,小笼包我放下楼晒太阳了,一会吃完了下去抱它上来。”
陈瓷一听就慌了,忙丢下书包要开门下去,说话都带着颤音:“怎么能放它孤零零地在下面?!”
季岚把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命令道:“去洗手,吃饭!”
两姐妹畏畏缩缩又不情不愿地服从了命令,只是吃着饭时也一直放心不下,陈瓷不停地问:“它会不会迷路?会不会丢了?”
季岚一边往她们碗里添菜,一边冷静地安慰:“放心,楼下有邻居阿姨帮忙看着。”
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两姐妹三下五除二地囫囵完碗里的饭菜,就连忙站起来往门口跑。
那时的季岚坐在座位上,才用冷冷的语调宣判:“不用去了,我把小笼包送人了。”
陈釉捉摸不透,她觉得妈妈是这个世界上面具最完美的人。当她对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她们从容地说出“不管我怎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时,陈釉觉得这明明是一句本该深情的句子,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爱与深情。
就像现在,季岚偏过头,脸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水,对着后座的陈瓷说:“不管我怎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年夜饭是亘古不变的主题,无论过去的一年中一家人发生过什么,遭遇过什么,碗筷一摆,酒菜一上,便只谈团圆,只论祝福,不再言其他。
最亲的人在一起,没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杯酒配着最真诚的敬词,本该是亲密无间、天伦之乐。但陈釉和陈瓷,还是觉得十分压抑。
所以吃了些菜,饭都没吃,两个人就上楼敲门找陆鲜衣一起去天台放烟花了。
三个人并排站着,手里握着燃着的烟花,像握着钓鱼竿一样盯着烟花一动不动,银色的花簇在秒针刻度盘的开头开始绽放,又在结尾瞬间归于岑寂。
陈釉带头开始在夜空中挥动烟花,黑色的幕布上印下细长银边的残像,闪烁的碎星留下晃动的蒙太奇。
陈瓷问:“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陆鲜衣挥着烟花回答:“我啊……我希望我妈妈能平安顺遂吧!”
陈釉微笑着说:“我希望我能再前进十几名!”
两个人都说完了,陈瓷却半天没说自己的,陈釉好奇地看过去,示意她也说。
陈瓷在手上的烟花燃尽的那一刻,仰起头对着天空大喊:“我!要!养!狗!!!”
三个人都笑了。
但陈釉没告诉别人,她在心里还偷偷地说:“我要和陆鲜衣永远天下第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