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二天天气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有学生组织拜了晴天娃娃还是“运动会必下雨定律”突然失效,总之今天这个日照之强,甚至烤得人热乎得冒气儿。
比赛项目还没轮到自己班,陈釉和李胜男一起躺在草坪上用校服盖着脸休息。
陈釉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中抖着腿,似乎听见广播里传来“预祝高三十九班卓耳同学”这几个字,摸摸索索拉下校服侧过头问:“耳耳有比赛?你不去看?”
“……”,李胜男大概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言不发装没听见,但是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陈釉咄咄的审问目光,只好不耐烦地说,“吵架了!谁爱看谁看,老子不看!”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又吵?陈釉有点担忧,身子往李胜男挪了几下和她隔着校服头碰头:“这回是因为啥啊?”
李胜男气愤地连连控诉:“……昨儿个说好的晚饭吃中式汉堡,结果她那群乱七八糟的朋友说要一起骑车去吃香锅,就吵着要去,还拉我去……妈的,有哪回说话算过数了?谁要跟她那群朋友一起玩?一句话都说不上,就光听他们吹牛b,什么不考大学就混混也能混出事业?她听了还觉得有道理?还跟我说她也不打算高考,毕业了直接去当纹身师??我真的不懂她说什么屁话啊!我怎么会喜欢这么个没谱的人啊!!”
……
陈釉听出来她真的很气,说到后来尾音颤巍巍的带着哽咽,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段话的核心还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李胜男和卓耳的家境差距很大,生活态度也截然不同。
李胜男父母都有着体面中产收入的工作,家风良好,她从小就在爱护富足的环境下长大,虽然中考稍微失利没考上重点班但是自己也深谙高考决定未来的大道理,学得再吃力也算刻苦勤勉。
卓耳就不一样,她爸妈十几岁早恋生下了她,生完就给奶奶带了,爸爸去很远的城市打工,听说也跟别人结了婚,妈妈偶尔会来看她,但是手里总牵着一个给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她总觉得安安稳稳读书工作是那些家庭安安稳稳的孩子才能做的事,或许是自己确实读不进去,或许是看到奶奶日渐佝偻老去的身形,又或许是发现家里的屋子已经破敝不堪,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自己很着急,急着想快点挣钱顶着这个家。
李胜男并非不理解,一把拽下校服,小脸涨得通红:“我只希望吧,她别总觉得自己本事大得很!现在的社会哪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再独立也是个女孩吧!总听那些不着调的朋友撺掇,他们哪是真的为她好呢?”
唉……陈釉垂下眼,轻轻地说:“那……你们也不能总在这件事上吵架啊,我是说,光吵架生气没用。你得想着和她一起商量面对这件事,对吧?她毕竟还有大半年就要毕业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说到这就更气,李胜男猛地坐起,一边骂一边拔着草皮上的人造草:“我又不是没试过!我跟她提过很多次了!她每次都避开话题,都给我打太极!上回我问她,‘你的未来计划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跟我说如果我准备好了,那当然就有我??”
胡乱撩了把刘海,李胜男气得直喘。
“嗯……”陈釉也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那你准备好了吗?”
李胜男张了张嘴,又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回望着陈釉好一会儿,然后气馁地低下头:“我没想过那么多……”
陈釉问:“那你怎么能那么严厉地要求她呢?”
李胜男双手无措地垂在膝盖上:“我是真的好喜欢她,我相信她也是,我们现在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可是我确实没敢往后想,我也不敢想如果我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样,我觉得太可怕了……”
陈釉一语中的地提问:“你爸妈知道你和她的事更可怕,还是你失去她更可怕啊?”
……长久的沉默,四周跑道上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唯独这里安静得只有耳际风声,陈釉耐心地看着闺蜜埋进双膝的丧气的头顶,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听见她用闷闷的声音说:“都很可怕,现实才最可怕。”
“我白天在学校里和她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她会把桃子削好皮用保鲜袋装好送到我手上,明明不喜欢学习还愿意周六陪我呆在教室写作业,到处问人借电动车就因为我想去市里吃肯德基……我会觉得,我就想永远跟她这样没有负担地在一起。”
“但是当我晚上回到家,看到我妈妈坐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地都在打瞌睡了还在等我,桌子上还放着刚下好的面条……我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时候比那一刻更有罪恶感!”
李胜男一抽一抽地哭,陈釉也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无力,试探地低头问:“去看她比赛好不好?我陪你去,我给你们照相……”
李胜男仍然埋着头,疯狂摇了摇拒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