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好几天,气温骤降,整座城市像陷进了迷蒙的水雾里,不见天光,又潮又冷。
临近正午,纪宁宁坐在出租车后座里,埋着脑袋,斟酌着字句编辑信息:【对不起,路上有点堵,我会尽快赶到的。】
短信发送出去,她抬起头,没来得及开口,司机先拍着方向盘叹上了:“老城区的路本来就窄,这红灯还一个比一个长!”
纪宁宁硬是把那句‘师傅还有多久’憋了回去,瞅了一眼车辆前方的红灯,点点头道:“99秒的等待,令人窒息。”
司机大叔被逗乐了,从后视镜里打量她。
小姑娘长得干净漂亮,瓷白的皮肤,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对杏眼格外水灵,眨巴眨巴的,透着招人喜欢的机灵劲儿。
她在南影门口上的车,去艺术园区。
年轻人和来旅游的都喜欢上那儿逛一逛,文艺气息浓厚。
“约会呢吧?”司机大叔冷不丁问。
纪宁宁似在走神,半响反映过来:“不是,见个朋友。”
前面的车辆开始动了,司机不忙不紧跟上,纪宁宁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那个叫做‘秦识’的男人道:【不着急,我会在这边呆一天。】
回复中规中矩,有礼貌有距离。
纪宁宁盯着这一小行简短君看了会儿,重点落在‘不着急’三个字上,好像没那么忐忑了。
他态度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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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宁宁和秦识连朋友都算不上,却是正儿八经的婚约关系。
当年纪南筠和秦越明,前者出力,后者出钱,把快要关门大吉的南方电影制片厂改建成如今的南筠电影学院,两个怀揣电影梦的老人家高燃了,一个激动,给孙子和孙女定下娃娃亲。
婚书一式两份,外加一对朴素的纯金婚戒。
有那么点儿延续革命友谊的意思。
然而没过多久,纪南筠操劳过度,某天晚上在校长办公室里走得静悄悄的。
纪家祸不单行,那年冬,纪南筠唯一的儿子纪湛行上山拍雪景,一去不回,搜山人员忙活十来天才将尸骨找到,据说毁得不能看。
纪湛行的妻子年纪轻轻三十不到,拖着一个七岁大的女儿,郭家不乐意了,很快给郭茹找了对象,重新组织家庭。
纪南筠的老伴高琴直接带着小孙孙离开A市回老家,相依为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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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在纪宁宁人生十七年零八个月总时长里,和秦识只有两次正面交集。
第一次是很多年前,秦识回国过暑假,两人在南方电影制片厂的院坝里,玩了一下午的沙子。
第二次见面在今年八月末,纪宁宁顺利考进南影舞台美术设计系,秦父设宴款待‘荣归故里’的她,席间秦识全程忙碌,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发短信。
他研二了,研毕作品刚进入准备阶段,忙得理所当然,秦父也不好说什么。
纪宁宁也是没意见的,安静的做长辈们眼中的小乖乖,只管埋头扒饭。
对于婚约从未当真。
想来,秦识应该也没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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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识属于‘家里有矿,前途无量’的那么一个人。
16岁考入以苛严著称的南影表演系,17岁代表学校出征拿到极有含金量的话剧大奖,之后一直活跃台前,偶尔会在电影里出演配角,戏不多却出彩,能让观众记住。
早年微博上时常刷‘等秦识毕业’的话题,谁知他毕业后,马不停蹄跨专业攻读导演系去了。
隔年他执导的电影《谎》刷爆朋友圈,还在国际上拿了奖,哪儿哪儿都能看到相关新闻。
微博与他有关的话题自动变成‘今天秦导谈恋爱了吗’。
纪宁宁拎得清,她和秦识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所以当郭茹女士为了给丈夫没起色的建材生意添助力,从而把主意打到那桩当事人都没当真的婚约上时,纪宁宁觉得自己有必要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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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了小二十分钟,来到艺术园区正门。
纪宁宁下车后,拿出手机打开导航,按着地址找过去。
园区类型和帝都的798差不多,纪宁宁跟奶奶回老家那年,这地儿放眼看去全是各种加工厂,现在成了美院和音院学生的聚集地。
穿过最热闹的几条商业街道,里面修了独门独户的别墅,大多属于私人工作室,虽然都建的一个样,但搞艺术的总会想尽办法凸显自己的不同。
比如用汽车废零件焊一座三米高的变形金刚立在寸草不生的花园里,或者用凸显美术功底的涂鸦将外墙涂得花里胡哨,还有那种里里外外全用蕾丝装饰,粉得让认怀疑少女心究竟为何物的主题餐厅……
这个环节有点儿意思,可以大概判断出别墅里的人的性格。
纪宁宁颇有兴趣的看了一路,冷不防,视线里画风突变。
比起先前经过的那些‘与众不同’,这一栋严肃得不像话。
外墙干干净净,前院的草坪被打理得很好,看得出不久前刚修整过,在趋于零度的气温里绿得生机勃勃。
铁门紧闭,门边上竖着挂了一块黑底暗金色的金属门牌,上面就两个字: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