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儿却笑了:“传扬不传扬的,倒也罢了。如今我既说出去了,倒也不指望这话,只你们说话留意些,旁的也罢了,二奶奶实在惊动不得!万一生出事来,只怕咱们大伙儿都没好果子吃!”
众人连声应是,又比方才郑重了些。
旺儿看在眼里,提壶与人各个斟酒,重又说起旁话来。
正如他所想,不过三四日,他就听到守门的婆子,夜里吃酒打赌的时候,也提了两句这事。
他心里欢喜,忙将这事说与凤姐。
凤姐说了声知道了,扭头就问平儿:“太太明儿过来,你预备些精致果碟,气味不要太浓,免得我闻着不舒服,事儿反不好办了。”
平儿答应了。
待得翌日,王夫人过来探望。她见凤姐身子丰润,两颊红润,也觉安心,因笑道:
“你怀相不好,我原说必是素日劳力太过,可得与你好生将养进补。谁想这一阵竟有这许多事,我竟没能十分照料。幸而你是个有福气的,平儿几个也是好的,安安顺顺到了现下。
到了如今,倒也不怕了。你将养得好,产育的事不必愁了,旁的一应事体,我也处置明白了。后头,你只管安心就是。”
说着,她便拍了拍凤姐的手背,颇为欢喜。
凤姐也笑道:“老话说好事多磨,岂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太太放心,我这里一应都齐全的,后头必是顺畅。倒是这一阵我将养身子,没好生孝顺老太太、太太,反让你们忧心,着实惭愧。”
王夫人听了,自是一番劝慰,又有平儿在旁或添补一句,或捧果碟茶盏,端得其乐融融。
好半日过去,王夫人忽想起贾琏,便顺口问道:“琏儿哪里去了?”
凤姐手指微顿,面上依旧是一团笑,因道:“太太也知道,我们二爷素来与珍大哥相好的,如今那边大事未定,虽有尢大嫂子的娘家人照应,到底一个极老了,两个年轻姑娘,又是亲戚,总有些事拌扯不开,不免要他略作支应的。”
这倒也寻常。
王夫人点点头,问了几句东府那边的事,果然都是极小的。她便笑道:“琏儿倒是个实心的。他肯出力帮衬,是他的好处,现下家里无事,你又将将临产了,他这么着,必也是心里有数儿的。”
凤姐笑道:“我也这么说,何况他们兄弟素来好的。”
如此说了一通话,王夫人吃了两口茶,便起身去了。凤姐再三款留不提,只待她出去,就立时使了个眼色与平儿。
平儿心里会意,凑到她耳边道:“奶奶放心,都安排下去了的。”
果然,王夫人从凤姐院中出来,往东面甬道走去,忽就听到一阵哭声。她脚步一停,正要喝问,就听到那边院中传来一阵喝骂:
“你这贱蹄子,猪油蒙了心,合不了那张嘴!平姑娘怎么说的?二奶奶现还听这个?就是二爷把那尤家的放到外宅里去,也一句不能说!天大的事,也要先等生下了哥儿,奶奶大安了,才好回禀!”
说着就是几下拍打,又有丫头哭声、求饶声,连着婆子的喝骂一起,全入了王夫人的心里。
她的脸色登时青白起来。
有心立时唤了人出来,严加盘问,又想起先前凤姐蜡黄着脸,躺在床上起不得身的模样儿。王夫人心里一阵一阵的恼恨,终究还是跺了跺脚,急匆匆回到自己院中。
旁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不知,只忙着收缀,又端茶来笑着回事儿。谁知王夫人只往上头一坐,沉着脸道:“不是什么大事,就下晌再来回。去,打发个人去那边请大太太来。”
众人见她神色不似先前,又说要请邢夫人,兼着又是从凤姐那处过来的,不免有些疑心。只不敢多问,当即彩霞答应一声,就往邢夫人那边过去。
王夫人将旁人遣退,独唤了两个陪房来,着实嘱咐了一通,打发她们去东府那边探听,自己倚在那边,沉沉得将这桩事又想了一通。
后头陪房匆匆赶回,才说了两句,外头又有丫鬟通报,道是邢夫人来了。
王夫人赶忙出去相迎。
两人进了内室,对面坐下,邢夫人便问缘故。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将这事说出,又点一点那通房,道:“他原与东府那边管事娘子结了亲,方才打发去问了两句。”
虽说邢夫人与凤姐略有些龌龊,大面儿倒还过得去,兼着贾琏孝期勾搭亲戚家的女眷,着实不好听,又是在王夫人跟前,自觉损了颜面。
再听得下面通房一番言语,多是印证了。邢夫人便沉下脸去:“这还了得!咱们是什么人家?一重国孝,一重家孝,两层的罪过,那又是亲戚人家的女孩儿,他倒混不吝!这名声还要不要,前程还要不要!我回去就告诉老爷,必要狠狠惩治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