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消姚星潼担心,午时,顾栾自己回来了。婚前披散着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朵朝天髻,一支金钗稳稳当当地插着,去了些浮躁,多了几分成熟。
姚星潼端来一直在灶上温着的姜汤,要顾栾先喝下去去寒气。
结果被孔护院半路截胡。
“小姐,老爷叫你现在过去。”
顾栾听了,顿一顿脚,脸上随即现出怒色。她猛地一甩袖子,风风火火朝北房去,直接无视了几丈外从厨房端来姜汤的姚星潼。
她腿长,走的快,姚星潼在后面一溜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顾栾进了顾连成的书房,随手关上了门。父女讲话,姚星潼不便打扰,在门外端着姜汤等她出来。
门内先是低声说了什么,而后突然一句爆喝。
顾连成:“你能不能把你自己当成一个新妇!不在家给各位长辈敬茶,跑出去瞎转悠!”
接着是一道清亮的年轻声音:“敬茶本就只需赘婿来做,与我无关!我不出门,但来受你这窝囊气!有什么事儿不是我跟姚桉担着?你就是狗咬吕洞宾!想跟龙椅上孙子跪下!”
“你!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想气死我!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把你送进宫去!”
年轻声音不甘示弱:“你倒是送啊!你要是把骂我的能耐拿到那谁面前,我还用得着——”
“老爷!阿栾!吵架归吵架,怎地不知注意言辞?”高氏在两人中间拉架。
“妇人不懂其中利害,就可劲儿惯着他罢!哼!”
之后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姚星潼后知后觉自己是在偷听,赶紧端姜汤回东房。
原来郡守老爷还动过把顾栾送进宫里当妃子的念头。
恐是之后皇上生出嫌隙,这个想法才被迫中断。若是真进了宫,凭顾栾的长相气质,杀伐果断的性格,哪个狐狸精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妖,妥妥的后宫之主。
姚星潼还觉得这对父女吵架颇有意思,瞧把顾栾气的,声音都气粗了。
***
姚星潼在东房左室等了不一会儿,顾栾径直进来坐下,满脸怒意未消。
“明日,你且与爹入宫一趟。”
姚星潼心里咯噔一声。
“入宫?为何?因为皇后娘娘一事么?”
顾栾没说话,算是默认。
姚星潼心下了然。
“娘子先别着急,我去就是。”
听了这话,顾栾偏头看她,目光显出好奇之色。
姚星潼被盯得发毛:“娘子为何如此看我?”
“我着什么急。只是,我以为你会怪我出了这个馊主意。我不愿他跪,他偏要上赶着跪;明明没理由责怪,偏偏编个罪名给自己安上!”
“我既与娘子成了亲,自然与娘子是一个意思,怎会怪娘子。”
怪顾栾?再借她十八个胆,她也不敢怪啊。
姚星潼接着道:“娘子昨日未着寝被,别着了凉,先喝碗姜汤暖暖肚子。”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风一吹就倒?熬姜汤,你男德学的不错啊。”顾栾一撇嘴,一脸嫌弃。
一般来说,赘婿男德学的好,夫人不应当是高兴的么。怎地到顾栾这儿,又跟常人不同了。
嫌弃归嫌弃,顾栾把姜汤端起来,一饮而尽。
一碗甜中带辣的姜汤下肚,顾栾脸色缓和许多。
姚星潼瞅着她已稍稍消气,试探着问:“娘子,顾家和当今圣上,到底有何……”
顾栾毫不留情地打断她:“说来话长。我不会长话短说。”
这种反应,便是不想提起了。
姚星潼本来也是随口问问,没指望顾栾会一五一十跟她理清楚。她立刻换了话题:
“那个,娘子,那头发我已经结了收好了……你今日早出门是去了哪儿?”
“倒是第一次见相公查娘子岗的。”顾栾把碗往红木桌上一磕,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我能做什么?到你将要去的学堂转了一圈儿呗。”
姚星潼被突如其来的关心打了个措手不及。“去,去学堂?”
“嗯,看看都有哪些混账同你一班。”
姚星潼:……
“混,混账?”
“挺多的。编修家的宁公子、礼部尚书家的苏公子、大理寺卿家的骆公子……”顾栾摊开双手,晃动着十根骨节分明的指头,“两只手数不过来。出门在外,没娘子护着,你可得小心。”
姚星潼强撑住笑:“那是自然。我一定尽力,尽力不给顾家丢脸。”
一转头,无声的泪刷刷倒流进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