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栾赶紧用胳膊肘戳姚星潼:“胡椒粉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就在我帽子上。今天风也顺,待会儿行礼时一弓身,保准飘进去。”
皇后娘娘闺名崔含霁,乃当朝中书丞相长女。她浑身上下佩戴了不知多少首饰,一步一摇,叮叮咚咚,玉环碰撞出清脆声响。
一双凤眼生的极其端正。看人时不怒自威。
尚未通报到府内,府外的一群人先齐刷刷跪下。姚星潼下跪时故意用力甩了头,好让胡椒粉飘到皇后身上。
“皇上本欲与本宫一同前来道贺,可是临行前龙体欠佳,便由本宫一人前来。顾氏一族为我大梁功臣,顾小姐外祖母又是与西太后沾亲带故的表姐妹,于公于私,本宫都应前来道贺。”
美目瞟到姚星潼脸上。“你就是顾家挑选的赘婿,姚——阿,阿阿嚏!”
姚星潼准备的胡椒适时起了作用。皇后一句话没说完,连打了一串喷嚏,并且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胡椒!这是胡椒!咳咳——阿嚏,快,快传太医!”
“娘娘,咱们没有太医随行啊。”
“拿快回宫——咳咳,本宫快喘不过气了——”
打起喷嚏来没完没了,本来好好的端庄皇后摇身一变成口水喷雾器,因为不停咳嗽喷嚏,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顾栾这才假装惊到:“怎会有胡椒?皇后娘娘对胡椒过敏!”
姚星潼哭丧着脸:“兴许是我方才进出厨房带过来的,我罪该万死,皇后娘娘恕罪!”
“请皇后娘娘开恩!我夫君才入京城不久,并不知晓您对胡椒过敏一事。再者,若是知道您今日要大驾光临,顾府定会将所有胡椒清除,一粒粉末也不留!”
短短几句话,既把姚星潼洗成“无知者无罪”,同时将错怪到皇后不请自来头上。
皇后边上轿准备回宫边摆手:“无事——阿嚏!大喜的日子,怎能责怪新人阿嚏!祝福已送到,本宫先回——阿嚏回宫。”
是以,尊贵的皇后娘娘才到郡府门前,下辇没走两步,又连滚带爬上步辇回宫,甚至连郡府的门都没进。
里面的宾客后知后觉皇后娘娘驾到,纷纷赶出来对着快马加鞭往宫里赶的步辇嘘寒问暖。
姚星潼就趁着这个空当,赶紧到李氏跟前跟她说话。
姚东桦不在。他跑去跟那堆权贵们关心皇后娘娘的凤体去了。好不容易能扎堆名流,不狠蹭一蹭他就不是姚东桦。
“爹真是的,我不过是赘婿,跟别人攀不上关系。他倒好,攀不上的硬攀,说出去要丢谁的脸?”
“我来时已经三番四次嘱咐过他了,大抵不会像之前那般疯魔。不过你过来,娘有话要问你。”
亲眼看到她过的这么好,李氏没有想象中的放松笑脸,反倒神色慌乱,“潼潼,娘方才可是看到了,是你往皇后娘娘身上扑了东西。娘知道你胆小,不会惹事,又怎地会主动去招惹皇后娘娘?”
世上唯一能全盘站在姚星潼角度替她考虑的只有李氏。姚星潼觉得李氏不会大嘴巴到把顾家和皇家的恩怨纠葛往外八卦,就三言两语将顾栾吩咐她的告知李氏。
李氏跟精明老太婆、阴阳怪气小姑子宅斗二十余载,早练出了一身的心眼儿。姚星潼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想明白了。
顾家想把皇后弄走,又不想因此得罪了皇上,于是哄姚星潼来当这个出头的椽子。
姚星潼毕竟是个入赘的外姓,不是真的顾家人。
她不关心那团乱如麻的恩怨到底是什么,只怕出事了对姚星潼不利:“到时候皇上要是真怪罪下来,那锅还不都是你背啊……呜呜,我就说,这郡守家咱就不该高攀,招你进来是让你享福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还不是叫你来挡灾!那帮人就是看你没心眼,憨乎乎,但凡换个你祖母那样心眼比蜂窝多的来,看他们能不能这么哄了去……那可是皇后啊皇后!早知如此,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叫你入这个狼窝……”
李氏对整个郡府的印象当场直降为负。
一听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句式,姚星潼就感到头大。李氏最爱放马后炮,逢事就抱怨后悔个没完没了,嘴上说得好,真要下手干了又直往后缩。恐怕一辈子的果敢和勇气都在姚星潼出生串通产婆误报性别上花光了。
顾栾昨日象征性的安抚尚在姚星潼心中持续激荡。她觉得事情不似李氏想的这么严重:“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呀,你又不是嫁女儿,你是招媳妇!娘,你这么想,皇上跟老爷既能维持表面的和谐,想必还是有几分忌惮老爷。敢来他们家婚宴上耍威风,肯定不敢在大喜的日子上因为打喷嚏而砍了新入京的新郎。”
“潼潼咱……”
“姑爷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可叫我好找。韩编修他们到了,你快与小姐一同迎客。”阿林火急火燎过来,一迭声地催促。
她瞧见李氏,出于礼貌地点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快步领姚星潼越过李氏朝前堂去。
李氏看着女儿匆忙的背影,心中涌上前所未有的酸涩。
从这一刻开始,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姚星潼成了别家的人了。
***
宾客们在吃席。姚星潼与顾栾挨个桌敬酒。敬完酒,顾栾回房休息,等待洞房。
姚星潼没喝多少酒。保险起见,她还是去厨房要了碗醒酒汤,防止头晕出错。
从厨房回来,宾客席中,有一人目光带刀,盯着她。
那人气度不凡,年龄三十岁左右,所有人都面露喜色,只有他一脸阴沉,在一片喜庆艳红中显得格格不入。
几乎是瞬间,姚星潼便猜到他是定康侯陆许明。
瞧他阴谲的眼神,下意识地,姚星潼一点点朝后退去。退过亭台拐角,猛然装进一个怀抱中。
姚星潼吓了一跳。转头,原来是顾栾。
顾栾走路无声,一身大红嫁衣,头顶红盖头,冷不丁出现在人身后,多少有点惊悚。
“小姐,你不在屋里歇着,怎么出来了?”
“闷,烦,出来逛逛。陆许明是不是在附近。”
想到那双眼睛。姚星潼答:“好像是的。他似乎不太高兴,刚刚一直盯着我。”
“呸,他也有脸。”
“小姐,你昨日特地提到定康侯,可需要特殊招待?”想到那日在妩乐楼听到的传言,定康侯是她现在的头号“情敌”,今日可能是来砸场子的。
对于自己的桃色绯闻,顾栾像是一点儿也不怕别人知道。他磨牙道:“当然要特殊招待。”
“怎么个招待法?”
“自然是怼他。”
陆许明曾经干过当众掀顾栾面纱、让她唱淫/靡小曲儿的荒唐事,不知道他有什么脸面来参加这场婚宴。
姚星潼:“怼,怼他?”
两人素未谋面,她已经是陆许明的眼中钉。如今再在婚宴上出言不逊,以后她还要不要在朝中混了。
见她不说话,顾栾用鼻子哼一声:“怎么?我不是你娘子么?你不是我夫君么?别的男人觊觎你的娘子,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他倒是想亲自打脸陆许明。但碍于今日他是新娘子,需得做到端正庄重。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大婚之日还不知礼数,被人看到了,要丢顾家的脸面。
姚星潼心道,她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是巴不得有人觊觎,最好直接抢走,她就不用再戴木头鸡了。
这话自然不能被顾栾知道。瞧顾栾在红色喜服下握紧的双拳,姚星潼怀疑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掀了盖头舞到陆许明脸上。
她不清楚两人之前的爱恨情仇,只觉得陆许明毕竟是侯爷,追人时再死皮赖脸,总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兴许是顾栾气性太大,有些小气了。
她硬着头皮说:“小姐放心,待会儿我,我一定尽力。”
顾栾还盖着红盖头,手中骨节咔咔作响。都说眼不见心不烦,明明顾栾眼下看不见,还是烦的跟什么似的。
听说在结婚时生气,婚后就会日日生气。姚星潼宁愿在外面被陆许明针对,也不想日日在府中欣赏顾栾的怒气。她又想到昨晚自己说要护着顾栾的决心,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小姐你信不过的话,可以站这儿听着。保准让你满意。”
满意什么。她除了跟祖母学过几句老太婆骂街的话,还能有什么招数?
真是行的不上,不行的铁着头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