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脑袋转得很快,英语也是唯一一门刚好三位数的科目,其他实在惨不忍睹。
高考前沈辞远为给李津写信绞尽脑汁濒临崩溃的时候不止一次问梁以霜:霜霜,我又不去读大学,你非要我学英语图什么?别耽误你拿文科状元了好不好。
他们两个相处一向是梁以霜说一不二,沈辞远脾气好,又拿喜欢的女孩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早早就预定将来是“妻管严”。
梁以霜说:你放心,我该拿的分数一点也不会少拿,状元就算了,拿个探花就行了,最好听。
对于学英语,梁以霜是这么解释的:要你学你就学,你好歹是我的……好朋友,英语不可以太差,我会嫌弃你。
她最引以为傲的一门科目就是英语,天赋异禀。沈辞远和姜晴的英语都是她辅导的。
沈辞远闻言眼神促狭地凑近问她:我是你的……好朋友?
结果收获梁以霜实实在在的白眼,再招呼一掌过去让他低头写作文。
可梁以霜跟姜晴讲起这件事又换了个说法。
她拎得清其中的好坏是非,直击重点:我觉得高考这四门科目非要选一个最重要、最实用的,还要从时效性上来说,是英语。就算他不读书了,会英语也好,将来肯定有用。
姜晴没她那么思想成熟,闻言只觉得有道理,点头打趣:至少将来还能教你们俩的儿子呢,对不对?
梁以霜又要敲她的头,敦促另一位轻度问题学生继续苦读。
姜晴后脑勺没长眼睛,不知道她当时不自觉微笑的表情下心里想的是:怎么不说教女儿呢?
她觉得沈辞远更喜欢女儿。
而6月8号下午梁以霜走出考场,满身疲累又放松,本来丝毫未曾寄希望于有人在门口接她,却看到了手举两捧鲜花雀跃的沈辞远,一束送给她,一束送给姜晴。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以霜眼神狡黠得像个狐狸,笑着做补充:晴晴的那束里面没有玫瑰,我的有哦。
沈毅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那么浪漫,他自愧不如。
陆嘉时在后来很久的冬夜里怀念梁以霜举着两只糖葫芦于雪夜的路灯下吻他表白,从此两人相恋,场景太浪漫,他只当梁以霜文学看太多,骨子里已经写进了罗曼蒂克的因子。
殊不知只有见识过山海的人才能再现山海。
高考结束三天后的深夜,沈辞远在梁以霜家楼下给她打电话,吵醒睡梦中的人。
不顾梁以霜小声嘟囔着咒骂他,梁淑玉今天值夜班,他叫梁以霜立刻下楼。梁以霜迷迷糊糊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不知道多少年的、领口都有些抽线的T恤套上,下面就是充当睡裤的运动短裤,急匆匆下去见沈辞远。
当时沈辞远扯着她破烂的领口笑了好久,笑容里没有嘲笑,只是无奈地宠溺,他觉得眼前睡眼朦胧的姑娘好可爱。
然后呢?
十八岁的少年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在盛夏的晚风中载着梁以霜骑了很久,要不是风有些凉,她一定会搂着他的腰睡着。
海河三十道桥梁以霜数不过来也记不过来,最后的目的地是三十分之一的桥上,水流涛涛、海风凉凉,沈辞远一路骑得很快,额头起了一层汗珠,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之后说句“刚好”。
随后大咧咧地扶住梁以霜的头,强行转向南面的那栋金融大厦。梁以霜一看,漆黑一片。
她耐心不够,对上沈辞远激动的神情十分不理解,很快感觉到光亮——大厦的LED广告屏开始滚动巨大文字。
沈辞远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吧,还用大眼睛瞪我。
梁以霜立刻捂着脸颊泣不成声。确切地数其中情感其实是又哭又笑,怎么会有人斥巨资在大厦投文字表白写的居然是“霜霜永不哭泣”啊?
好像奋斗宣言。
她的脖颈被不知名蚊虫叮咬,还毫无颜面地抓挠了两下,洗过澡不久的身上染上黏腻,转头恼羞成怒地数落沈辞远:你什么意思啊?这是你花钱弄的吗?
总觉得是在公开宣扬她有多爱哭。
沈辞远用手给她抹眼泪,实际上手心紧张得出了更多的汗,擦得梁以霜脸上都是味道。
他语气也蛮横,说道:不是让你别哭吗?怎么又哭?你答不答应啊,梁以霜!
梁以霜明知他说的答应什么,可还是嘴硬:答应什么?你也没问我,就让我答应。
沈辞远指着远处的大厦屏幕,他攒的钱不够多,还是磨了管理方好久才买下这深更半夜的一分钟,最后一下滚完,“霜霜永不哭泣”不见踪影,沈辞远忍不住皱眉。
沈辞远:那一分钟好多钱呢,你怎么还耍赖?
梁以霜破涕为笑:我这不是不哭了吗。
沈辞远:那是一回事儿吗?
梁以霜:怎么不是一回事儿了?你英语少拿二十分就亏在不会做阅读理解上了吧!
年轻人在桥头上吵嘴,沈辞远说不过她,面对喜欢的女孩又动都不敢乱动,最后还是梁以霜看不过他急得满头是汗,松口同意。
回去的路上他骑车的速度放慢很多,或许因为心境也大不相同,梁以霜频频举起双臂挥舞,两个人哼着歌儿感受晚风,那时候难免在心里感叹:
永爱盛夏,夏夜无尽。
后来梁以霜不止一次问过沈辞远,为什么要写“永不哭泣”,沈辞远始终不作正面回答。
直到八月。
过了这些年,金融大厦早已经不复存在,楼体翻修、冠新名,梁以霜也逐渐能够在无尽的追忆中理解了“永不哭泣”的含义。
毕竟那个放学日的傍晚,他穿着沾上冰淇淋的校服分给她一只甜筒时,她正泣不成声。
那是他们第一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