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陆嘉时说给梁以霜,还是梁以霜在云南公路的客车上倒在陆嘉时的肩头睡到口水直流的时候陆嘉时说的。
几个人一笑带过,姜晴还说:“那我和霜霜等会儿做菜是不还得小心一点?我怕火灾。”
梁以霜装凶,伸手捂她的嘴,“你可说点好听的吧。”
陆嘉时本来以为那天会是一顿从头到尾虚假祥和的中饭,他同样伪装着自己,好像配合梁以霜完成一场戏,直到客厅里只剩下他和沈毅。
梁以霜和姜晴进厨房忙,她厨艺实在算得上好,沈毅本打算出去吃,梁以霜主动说她来做。依旧是姜晴打下手,除了偶尔从厨房传出来询问沈毅某样东西放在哪,整体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男人的交谈,还算安静。
沈毅带他到透明玻璃的陈列柜前,有一列都是珍藏的好酒,白的为主。他伸手就打算拿茅台,陆嘉时连连按下。
“叔叔,随便喝喝,不用这样。”
沈毅笑容很深,“放着也是浪费,叔叔今天见到你开心,开心。”
思及沈毅开心的原因,陆嘉时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没再阻拦沈毅拿酒的举动,他把视线转移到了旁边的柜子上,里面大大小小的相框里可不就是沈辞远的照片。
很多张,包含着从小到大各个时期的沈辞远,要不是不方便看得太直白,他都想蹲下看清楚下面的。
和他身高平齐的那层里是沈家三口人的合照,如今他没在家里看到照片上的那位女士,猜得出要么已经和沈毅离婚,要么也不幸去世。而沈毅比他矮了几厘米,特地放在那么高的位置显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总归不适合直白问出口,他佯装不知道。
粗略地扫过去还看得到几张他在梁以霜的那个盒子里看过的照片,想必是后来多影印了一份送给沈毅。
除此之外,还有沈辞远、梁以霜、姜晴三人的合照。摆出来的不多,但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有,站位并不一致,一致的是永恒灿烂的笑容。
陆嘉时嫉妒到心痛。
沈毅只当他无意打量到旁边,他知道陆嘉时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就一定知道了沈辞远是谁,但他觉得陆嘉时并不一定喜欢听这些。于是只能试探着说:“辞远的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这边楼梯太窄,还陡,老两口搬到有电梯的新房去住,楼层也不能高,怕万一停电什么的行动不方便。”
陆嘉时赞同地点头,目光还紧紧盯着那些照片,数不清楚自己的爱恨夹杂,心不在焉地回应沈毅:“低楼层要注意防潮,您住这边才应该更加小心。”
沈毅说:“老两口不情愿搬的,我就说这边要拆了,你们还赖着不走做钉子户么。其实大家都很想辞远,我就自己回来住,这些东西都十几二十年没变过了。”
“他……在这里长大?”陆嘉时说不出口那个名字。
“差不多,生下来之后在这里住了几年。”沈毅看他还算想听,才慢悠悠地说了下去:“后来我赚了点小钱搬到自己的房子,没几年陪他妈妈去加拿大,他死活不愿意去,待了一阵儿瘦了七八斤,他妈妈心疼得半夜哭,又哭着把孩子送回国。”
“后来我和她拿了绿卡,辞远懂事之后知道自己户口在爷爷奶奶下面就更不愿意过去了。他可犟着呢,这点跟霜霜很像。其实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我的主张是性格太像不好,打起架来谁也不让着谁,那哪儿成。”
陆嘉时则想,沈毅不懂,越是性格相近的人越是互相吸引,那种吸引拥有随着时间推移而隽永的魔力。
他只能点头,认同沈毅说梁以霜脾气犟这一点,“也要分情况,她其实很懂事。”
甚至是过早的懂事。
沈毅蹲下打开最下面一层的柜子,拿出来厚厚一摞,有老式的影集,也有新式的相册,最上面放着个陆嘉时只看过一次就不会忘的精致盒子。
那是梁以霜的。
沈毅把那个盒子放回去,主动解释:“这是霜霜的东西。她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辞远妈妈回国,没几天带着辞远的骨灰走的,幸亏霜霜见到了最后一面。那天她说要把盒子放我这儿,说的时候挺开心的,好像还有好消息要告诉我,过了几天我去找她拿,她又不太情愿给我了,你那时候和她在一起吗?知不知道她当时怎么了,我问她她不告诉我,当我是长辈,有小秘密呢。”
沈毅大致翻看后拿了两本相册出来,自问自答道:“你看我这问题问的,都多长时间了。”
其实沈毅怕的是梁以霜当时谈的不是陆嘉时这个男朋友,惹人尴尬。
陆嘉时则捕捉到“快毕业”的“快”字,那就证明还没有毕业,不也就是他们两个闹分手的时候?
想到和她同居半年自己都未曾注意过这个盒子,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用的工具书旁边,还没上锁。她那天一定打开看了,要寄放在沈毅这里之前最后一次打开看,怪不得他进家门后看到她仓促从书房里走出来,陆嘉时这样猜测。
又和沈毅说的一开始很开心后来不开心联系起来,是不是因为跟自己分手之后她又不得不怀念和依赖沈辞远,毕竟只有死人是永远不会离开的。
他感叹自己丢下了她,让她被迫去执恋于沈辞远作为精神支柱,延续深化多年。
陆嘉时尴尬地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们在闹分手。”
沈毅哑然失笑,递过去那两本相册,厨房里香气萦绕,还有细微地切菜声,频率很慢、力度不一,肯定是刀功不够精湛的姜晴在操作,那梁以霜就在炒菜。
沈毅说:“这两本应该几乎都是他们三个的照片。我前妻事业心和学业心很重,在国外回来得少,那些年我两头跑,吃穿用上肯定想要尽量弥补辞远,他初一的时候就买了第一台数码相机,直到出事那年倒是拍了不少照片。”
接着用自嘲的语气感叹:“他妈妈总认为辞远成绩不好是因为我那么小就在零用钱上娇惯他,我倒是觉得多拍拍照片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好歹能给我们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