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霜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可爱的女生,这个可爱说的是可以被爱,值得被喜欢的意思,而让她体会到自己居然也可以有柔软的一面离不开沈辞远在整个少女时代的陪伴。
她和姜晴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成为朋友,原因有些难以启齿。
小时候的梁以霜遗传了梁淑玉的美貌,可梁淑玉就是美貌太过,十八岁的时候犯糊涂行差踏错,一生都没法补救。
至今只要翻出来她幼儿园时候的合照,你都能一眼认出来最亮眼的那个小姑娘,叫梁以霜。
可惜她性格并不像梁淑玉那样温和,从小就是牙尖嘴利的骄傲品性,其他同学绝对算不上喜欢她,甚至到讨厌的程度。
小梁以霜早就学会察言观色,只是掩藏在自己高傲的外表之下,她知道自己被大多数同学驱逐,于是装成一副不屑和他们为伍的样子,只为了维护自己过度的自尊心。
具体追根溯源到底是她先嫌弃其他人,还是其他人先嫌弃她,说不好的。
看起来太强硬骄傲的人,反而心底里压抑着绝对不能与人说的自卑作祟,她懂事太早,当然知道自己比别人少了什么——她没有爸爸,问起来梁淑玉只会打她。
和姜晴成为好朋友在小学一年级,应该是周围人都什么不懂的小屁孩年纪,所以善是那么的直率纯粹,恶也是那么的直接□□。
一群女孩混在一起,把帮老师取粉笔的梁以霜堵在厕所里,门在外面锁不上,她们就齐心协力拉着门把手不让她拽开,谁也不知道梁以霜在里面急成什么样子。
看不下去的不只是姜晴,但是出于动物之中少数为弱的原则,没有人敢说出口。其实姜晴也很胆小,甚至在嬉闹声中急得想要方便,她鼓起勇气喊了句:让我进去,我憋不住啦!
小孩子们四散,姜晴打开厕所门,看到咬牙忍着哭意的梁以霜蹲在那捡散落一地的粉笔,默默上前帮忙。
友情来得就是这么快。
后来姜晴不是没有劝过,在校园中的集体生活里,少不了要屈从于多数人的意志,以达到自己世界的和睦,大多数人都会这样。
梁以霜摇头:我就是很嫌弃他们,不想跟他们玩,大部分同学我都觉得很傻,除了你。
姜晴觉得她只是眼光过高,确实不可爱,梁以霜坦然承认自己讨人厌,很长时间没有改变,直到遇见沈辞远。
她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觉得沈辞远也很傻。
那次放学一起在学校外面吃冰淇淋之后,梁以霜虽然觉得拿人手短,实际上对沈辞远的态度并没有好多少。
他依旧是不受待见的跟屁虫,还有男同学明目张胆地嘲讽他每天跟女生一起玩是“娘娘腔”,梁以霜纯粹是更讨厌其他同学的逆反心理,严肃威胁对方:你再骂人?再骂人我现在就去告诉老师。
同学走了之后沈辞远还没心没肺地嘲笑梁以霜:张老师每天要被你烦死,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找她呢?
梁以霜瞪他一眼:我乐意。
沈辞远还要贫:你乐意,你吃屁。
梁以霜气得一天不理他。
之后沈辞远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
他们两个一起留下做值日的时候,沈辞远会用红色的粉笔教她在黑板上画老丁头,梁以霜一开始满脸不屑,耐不住他说一句“你就是记不住”,两个人你争我抢地画满了整个黑板,还要多做五分钟值日,出校门的时候板着一张脸扮高傲的梁以霜心里十分后悔:刚刚怎么和沈辞远一起幼稚起来?真讨厌。
可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们长大了以后,梁以霜无限怀念每一个和他玩石头剪刀布比谁先画完整一个老丁头的傍晚。夕阳顺着窗户打在教室里,倒在地上的扫帚和拖布,和她差不多高的沈辞远,以及趁对方不注意偷偷多画一笔的梁以霜。
(沈辞远可是说他看到了哦。)
他说她喜欢装大人,是长辈们口中精明的“小大人”,但是小朋友们不会觉得这样的女孩可爱,除了姜晴和沈辞远。
梁以霜则不以为然,她那个时候迫切地想要长大,因为不论是因为犯错被梁淑玉责骂,还是因为问起爸爸惹梁淑玉生气,梁淑玉都会说:等你长大就好了。
沈辞远直言梁淑玉在骗她,他喜欢那时候小小年纪瘦瘦身形谁也打不过的阶段,或者说他喜欢自己经历的每个阶段,他总是开心快乐的。
他说:我们都是会长大的,你急什么呢,霜霜?
梁以霜缄默,她就是很急。
沈辞远还说:我巴不得一辈子都长不大呢,我不想学习考试,只想跟你一起玩。
永远长不大的谶言居然成真,好滑稽。
……
梁以霜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痛哭,陆嘉时和客厅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生物小白面面相觑,打心底里滋生出一股悲凉,明明眼前是个把话说开的完美契机,但他理解梁以霜难以承受。
他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沈辞远已经不在人世的现实——活人和死人比,怎么比得过呢?
他在天亮之后离开,带走了常用的东西。
梁以霜在被子里蒙着头,精神不济已经快要昏昏入睡,听到关门声的一瞬间睁开了眼,愣了几秒之后意识到是陆嘉时走了,刚止住的哭意再度袭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止陆嘉时无力,她也很无力。
姜晴收到陆嘉时的电话之后赶来,梁以霜像是攥住救命稻草一样埋在她怀里呜咽,姜晴显然看得出发生了什么,一边拍她后背安抚,一边低声地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