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就在花园里举行,没有伴郎伴娘,也没有花童。除了两位主角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证婚人,和戏份极少的司仪。
据说证婚人是谢蕴的一位长辈,貌似是叔伯,头发都已经花白。
座位并不像传统婚礼那样固定,大家随意就坐,梁以霜和陆嘉时选在最末排,很低调。
七月末她在北京收到请柬的时候,谭怡人的肚子已经不小了,梁以霜再三确定婚礼是定在今年的八月中旬,而不是明年。
可孕期不止肚子大,谭怡人一张平时看起来冷漠到有些刻薄的脸居然也挂上圆润,或许是水肿。梁以霜爱美如命,不像秦昭是不婚主义,她坦然承认自己对婚礼有向往——但向往之中一定不能是挺着大肚子穿婚纱。
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美丽,被小孩子夺走也不可以。
谭怡人穿一条旗袍款式的婚纱,裁剪贴合显得孕肚更明显,还有鱼尾的拖地裙摆,客观说真的很美。
偏西式的婚礼仪式,但她并没有挽着父亲的手臂,自然也没有父亲把她交到谢蕴手里的仪式。
虽然梁以霜没有父亲,她也觉得有趣,因为婚礼前最后一次顺流程的时候说到这个,谭怡人的见解是:我太受不了这个交接一样的仪式感了,不管我领没领证、办没办婚礼,我都是我自己,不属于我父亲,也不属于另一个男人好吧。
她就这么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和谢蕴举办了简单的仪式,好像因为等了一下午的缘故,观众心里总觉得过程太短暂。
新人登场、证婚人宣读誓词,交换婚戒、新郎新娘拥吻,礼成。
司仪都要感叹这份钱赚得太容易。
期间梁以霜分外沉默,陆嘉时注意到了什么也没说,宣布礼成的瞬间大家都在鼓掌,那时候夜幕四合,周围浪漫的灯带亮起,好像从日光到月光都在为证。
梁以霜先是在鼓掌,没两下就忍不住捂住口鼻,双手凉得反常。倒也不至于想哭,只是觉得那种刚刚好的氛围笼罩着自己周身,情绪洋溢到一定程度,满心都是触动。
她想如果将来有机会,她的婚礼也一定要做到这样“刚好”,刚好符合他们的心意,而不是为了给别人看的一种作秀场面。
感动的瞬间过去之后就变得现实,她想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结婚了,沈辞远又不能娶她。
陆嘉时小心开口问她:“……你喜欢?”
梁以霜没听到。谭怡人要抛捧花,她工作室的几个小姑娘都抢着占好位置,谭怡人非要把秦昭拉进抢花的阵营,她是孕妇,就是可以横行无阻,没人敢反对。
新娘子又把眼神锁定最末排的梁以霜,梁以霜笑着摆手拒绝,可谭怡人的眼神挂着鼓舞,在渐凉的夜里散发着无声的暖流。
天一黑人就容易变得脆弱。
陆嘉时在心里蓄谋和她的婚礼,走马灯一样地发散各种想象,梁以霜在这个时间里错失了捧花。
好像因为一开始就做好了不会抢到的打算,所以内心并没有多少惋惜。
她回到座位后看了眼低头出神的陆嘉时,想到对一个人的迷恋大多离不开人本身的特质。比如她读过的一些故事,有人偏爱年长宽厚的老男人,因为他们自带洗尽纤尘的超脱感;有人偏爱颓丧不得志的穷男人,因为他们清苦困乏,情爱最富足。
梁以霜喜欢沈辞远,沈辞远并非以上两种,他身上的特质是固执的生命力,心底里蕴藏着奇思与葱绿,让她想要一一探寻。
而陆嘉时则是因为,她在他身上感觉得到沈辞远同样的特质,诗意一点地说,初见陆嘉时的感受就是“倾盖如故”。只为了一张脸和他在一起三年的话,梁以霜自认为没那么肤浅。
瞥到陆嘉时的双眸好像在夜色中挂上了忧郁,应该怪罪月与夜,或者眼神多情的梁以霜。
她思绪回到大二那年秋天,洋白蜡黄得彻底,想必不久就会抽成枯枝,她从学校最南走到最北,找到陆嘉时上课的教室。
那门课是在一间小型阶梯教室,高校的上课记忆和影视剧里不同,没有动辄上百号人的大教室,反而大多是最小的房间都坐不满。
也没有勤奋好学的学霸挤满资历深的教授课堂,大家大多自顾不暇,点名还会发现有逃课选手,人数只少不多。
他脸上挂着彩,什么药也没用,那天和体院篮球队打架的事儿刚平息下来,围观群众也从一开始的口耳相传逐渐失去讨论的热情。
她亲自给他送药,口服外用一应俱全,每个药盒上面还贴着便利贴,上面写着简要的用药注意事项。
陆嘉时坐在最边缘的座位,他不喜欢自己右手边有人,影响他记笔记。
梁以霜冷不丁地出现在他旁边,把陆嘉时吓了一跳,低声问她:“你来干什么?”
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发出声音,被她从下面递到他怀里,长发还不小心扫过陆嘉时手臂,她表情神神秘秘的,好像献宝。
说话声比他还小,呵着气音,“给你送药呀。”
陆嘉时皱眉,对于她的好意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回馈,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们和体院篮球队打架的“万恶之源”,如果早点知道他或许就会对梁以霜再冷漠一些。
那堂课的老师是周复椿周教授,也是陆嘉时后来长久的恩师,履历丰富,最著名的tittle莫过于曾荣获普利兹克建筑奖。周教授很欣赏陆嘉时,上课的时候难免多注意几眼,骤地发现多了位漂亮的姑娘,笑容挤出了皱纹。
周教授调试PPT,随口打趣:“陆嘉时,你这一受伤女朋友都有了?”
陆嘉时愣在那,下意识看旁边的梁以霜,发现她同样眼神促狭地看他,还有其他同学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他已经感觉脸皮从里到外开始发烫,可梁以霜就跟没事人一样。
对她来说不过是小场面。
陆嘉时回头看周教授,摇摇头,“不是。”
他没看到梁以霜有些失落地假笑。
周教授为人并不严苛,课堂气氛还算活跃,姚松嗓门大,主动开腔,“老师,他们八字才有一撇呢,你别催。”
陆嘉时冷眼射向姚松已经来不及,梁以霜笑得更深,周教授准备开始上课,语气略微认真了些许,发出邀请:“欢迎你们带男朋友女朋友一起来上课,但是要尊重我的课堂。”
同学们都笑着回应“好”,陆嘉时低头翻书,用余光偷偷瞥梁以霜的动作,发现她也在翻书,只不过里面都是英文,显然是在做自己的事。
自然谁也没注意到陆嘉时放在桌板下面的手正在下意识地抠弄笔帽。
那节课陆嘉时上得并不自然,他已经习惯右边是空位,这下多了个梁以霜,梁以霜认真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更别说课堂上不能讲话。
他总怕碰到她,眼神自然频频瞟过去看,实在是有些局促。
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