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缘故,梁以霜的假期延长,负责排课的那位主管老师发来长语音通知,主旨不外乎一句:病好再上班。
她巴不得如此。
要说如今的职业,那梁以霜算是浇灌祖国未来花朵的园丁,在一间教育机构做英语老师,受众是小学生。
每次看到放学还要立刻来上所谓“英语兴趣班”的疲累小朋友,都要庆幸自己生得早。
下午梁淑玉打电话过来,说今晚包饺子,非叫她回去。梁以霜从毕业就搬出去自己住,不过是因为不想回那个家。
也许因为昨夜的秋雨还残留着冷冷的气氛,梁淑玉又放低态度,说什么“妈妈太久没看到你”之类戳她心窝的话,梁以霜赶紧答应了事。
掐着开饭的时间,她打车回家,周六的晚上,有点堵。
想到刚读大学那会,她们英文系主攻的是英语文学,但选修课也有几门学霸偏爱的翻译课,梁以霜大二的时候考过三级笔译的证书,后来就没深学过了。
那时候都以为毕业能做翻译官、外交官,再不然也是向张璐看齐,心比天高。
不修翻译的英美文学爱好者则以为自己能每天捧着霍桑或者哈代做文学研究,写篇论文都会登主流杂志。
乌托邦梦想家则要继续读书,出国一定要去英国,那里的文学才更地道,国内也要去北京上海,前途无量。
实际上临近毕业立刻大梦将醒。
两成的同学升学,有钱出国,没钱考研;一成做销售,剩下七成全都成为英语老师。
略有夸张,但差不多如此。
梁以霜一向务实,从没幻想过自己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出息,她只想赚钱,做老师也因为赚钱。
拼的时候一周上二十个课时,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空虚寂寞,于是变得入睡困难。
世界上为她惋惜的人有很多,唯独没有她自己。
姜晴去年参加一个学妹攒的局,学妹传话,梁以霜有个留校做辅导员的室友,跟学弟学妹们背后刻薄她。
“英文系的大美女,上学时那么有名,还差点成为校学生会主席,毕业就当了个机构老师,教小学生,她肯定考不上编制……”
梁以霜听了直笑,“任雪静是吧?小辅导员,拿两千块钱工资,还要费老大劲申补贴,你看她当我面敢放一个屁吗?”
出租车停在一片老小区门口,梁以霜付钱后下车,爬六层楼梯后微喘,敲门,梁淑玉从里面打开。
“又不带钥匙?饺子好了,我正捞呢,你把门关上。”
梁以霜踢开门口大喇喇摆着的男士拖鞋,从鞋架挑看起来最干净的一双换上,“你又煮饺子?我不爱吃水饺……”
“给你蒸了一帘,我吃煮的。”
厨房里电磁炉开着作响,梁以霜闻言没再多说,梁淑玉迷信,非说水饺的个头样子像元宝,寓意好,招财。
活了半辈子也没见她有过什么财。
晚饭只有母女两个一起吃,梁以霜想到那双男士拖鞋,只是想了想而已,没说什么。
还是梁淑玉先提:“你王叔叔和朋友一起喝酒,不回来吃。”
梁以霜用鼻子哼气,“你对象的行踪,跟我报备什么?”
“我要是和他结婚了,那他就是你后爸。”
“你死了心吧,我叫不出口,太恶心了。”
梁淑玉叹气,她每次讲到这个话题梁以霜都不太配合。
“他现在很少喝酒了,今天也是老朋友推不掉,饺子他陪我包完的,还心疼我帮我剁肉馅呢。”
梁以霜夹了一只饺子举起,“我说怎么这几个长得像蛹似的。”
饺子白色的面皮蹭上了筷子沾染的酱醋汁,她看了两秒,还是觉得吃不下去,筷子分开放下,转而夹了个形状正常的。
梁淑玉的话彻底咽了回去。
吃完晚饭梁以霜走进厨房洗碗,打扫干净后看向窗外,天黑得彻底。
临走之前她穿好鞋,转头和旁边的梁淑玉说:“你自己都知道,他免不了靠你养,当然巴不得跟你结婚,那你后半辈子就跟他耗着了?那么爱喝酒,说不定哪天半夜死你旁边……”
意识到话说得太恶毒,梁以霜赶紧改口,“还是那句话,你不想工作就歇着,我养得起你。但我只养得起你了,妈妈,我不想再负担一个拖后腿的酒腻子。”
也不知道梁淑玉听进去没有,她无声离开,老旧的防盗门再轻手还是要撞出冷硬的声音,惊得人心里一沉。
走到小区门口,这边老人比较多,天一黑安静得很,跳广场舞的阿姨都在结伴回家。梁以霜没看到等的人,低头打开手机,果然有未读消息。
“霜霜,我工作没做完,要加班,不能去接你了。晚上降温,你别等公交,打车回家。”
“到家告诉我一声。”
瑟瑟晚风吹过,确实很冷,裙摆寂寂飘荡,她今天穿了打底裤,但还是觉得冷风钻了进去——关怀短信并未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
人有时候太过务实也不好,容易变得寡情世故。
她简单回复了个“嗯”过去,正要走到主路打车,手机还没锁上就又出现了个红点。
那瞬间她短暂地想过会不会是陆嘉时,很短暂地,因为立刻就看清楚发消息的人,谢博文。
怎么可能是陆嘉时,他早在两年前就被她从联系人列表里删除了。
谢博文一句话进入正题,“来喝点不?”
梁以霜回复:“不了。”
“带你见Beer啊,他明天飞上海,机不可失。”
BeerCat啤酒猫,昨天和谢博文偶然聊到的那位酒吧驻唱,娱乐圈边缘混迹的原创歌手。
天气太冷,她确实想喝一杯暖暖胃,又受Beer吸引,还是和谢博文要了地址。
确切地说,那天晚上喝了不止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