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窗帘只漏出一条细缝引入阳光,库洛洛独自待在不开灯的房间里,面前陈列着几排玻璃罐子,每个长筒状的罐子里都泡着一颗火红眼,愤怒、悲伤、痛苦、绝望等等情绪凝聚在那片火红色中,任何颜料都无法描绘出的绚烂色彩,不愧是七大美色之一。
清点战利品时,成色不佳的火红眼被他当场扔掉。
单论火红眼的收藏质量与数量,世上没有哪位收藏家能够及得上他,得有多少人体收藏家眼红,迫不及待拍下来炫耀。
库洛洛脸上没有半分愉悦,反而懊恼地仰倒在沙发上,不满地小声嘀咕:“唉,还是好想知道剩下6双火红眼里有没有更漂亮的。”
难以忽视的饥饿感,在角落飘着。
如果默尔丝给出的答案无法抵消这段时间的忍耐,就得认真考虑是否将她认定为旅团的叛徒呢。
想着,久未合眼的库洛洛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看到侠客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玛奇出声询问:“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侠客抬手揉了揉久坐后僵硬的肩膀,“平时我就找不着她,团长还给我增加了工作量。”
好不容易有了个诉苦的对象,侠客把门推得更开,让玛奇进房间看他电脑屏幕上堆积如山的弹出窗口。他写的程序正一刻不停地搜集并筛查网上的数据,但程序的能力有限,全交给电脑是不可能的,等一会侠客还是得进一步人工处理。
“最开始,我们考虑的突破点是她带着的小孩。那个小孩是事情关键,派克诺坦已经把面影看到的画面(用念能力)传给我了,我很清楚那个小孩的体貌特征。”侠客竖起两根食指,“按理说,她要么选择把小孩带在身边——两人及以上的集体目标,这个可以作为筛查的条件。要么选择把小孩暂时藏起来,那她就得考虑小孩的独自生活问题,该怎么选择地点或者接应人员——这个也可以作为筛查的条件。”
“虽然我觉得默尔丝难找是应该的,她其实经常换手机,因为换的是同型号的手机,表面上看不出来。想给她手机偷偷装个……”似乎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侠客用笑容把戛然而止的话头掩盖过去,“总之她是‘专业的’,除非她出现失误,否则真拿她没辙。”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玛奇说。
按照团长命令,超过三天没能联络上默尔丝的话,就得全员出动了。
“是啊,所以今天团长提到了第三种可能性。”侠客抱起双臂,“我们的突破点或许完全搞错了。默尔丝的念能力不能‘收纳’活的目标,这件事是真的吗?还是满足了某些限制条件就可以?将这点纳入考虑的话,最初设定的筛查条件恐怕全部是无效的。”
“确实变得很难办了。”
“玛奇你的直觉没有说点什么吗?”科学走到了尽头,不如寻求玄学帮助。
“……别问我。”玛奇摆摆手,转身就走,“我真的不知道。”
“可是玛奇你的直觉不是超准吗?!”侠客哀叹道,“包括团长,我们都相信你的直觉!”
“……”时常被旅团众人看重毫无来由的直觉,玛奇感到颇有压力,她始终认为逻辑比感觉更可靠,“说到团长。我感觉团长超级在意被她拿走的火红眼,早点找到她吧。”
“这种事情已经用不着直觉了。”整个旅团都心知肚明。
“……是吗?”站在门边,玛奇稍作思考,可惜直觉仍未如愿出现,“那就祝你好运。”
门关上了,侠客扫了眼电脑屏幕,决定先躺下来玩会手机。
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除非是特殊场所,普通住宅的隔音并不比废弃大楼强多少,团员们的各种吵闹声侠客早就习惯了,照旧睡得很香,直到芬克斯一脚踹开了房门,将侠客惊醒。
“侠客你居然在睡觉?!”之前敲门无人应,芬克斯还以为侠客出了事,才踹门而入,“你这个年纪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
“我怎么就不能睡了。”侠客睡意未消,“前两天我可都没睡。”
“亏我这么信任你!”芬克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下赌输了。”
“哦,时间已经过了啊。”侠客不感到意外,“我已经提醒过了。芬克斯,你又不是不知道,压小概率事件最容易输。”
“这才是乐趣所在!”芬克斯说。
“侠客,先整理一下目前已知的情报吧。”迟一步进门的蜘蛛头开口了。
等待期结束的蜘蛛们重新聚拢,纷纷为下一场狩猎蓄势待发。
而默尔丝这边正在确认手术结果,弗朗挡住蓝色的那只眼睛,仅用移植完毕的火红眼来看贴在墙上的视力表,然后是颜色分辨测试。
结果是非常成功。
“来吧!快点开始吧!”从手术开始,结束,然后是一天的恢复等待期,再到拆下眼睛上的纱布,弗朗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一直处在亢奋状态,“我的状态好得前所未有!手术室准备好了!我已经等不及要做下一场了!”
这种状态的医生能行吗?默尔丝看了眼伊路米,后者在与默尔丝碰头后,便本分而安静地待在一旁,只履行交易里提到的内容,无意干涉默尔丝的任何言行。
……包括建议。伊路米没有给出任何建议。他好为人师是有选择性的。
他不做多余的事情,大概是件好事。
说起来,死在手术台上是默尔丝在“现实世界”曾经梦想的无痛死法。
隐隐期待某种意外的可能性,默尔丝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一整瓶麻醉剂,对弗朗交待,“一般的麻醉对我不起效,要用持续性静脉注射。”
“麻醉出了问题那我就不管了。”弗朗嘟囔道。
“不会找你麻烦。”
既然有人陪同,不就是方便找麻烦吗?弗朗心想,我这一举一动可都被盯着在呢。无论手术是否成功,都得留个心眼,随时另谋生路。
手术前,进入手术室的人员必须按规定更换着装和戴口罩,病人还需要洗头洗澡保证身体洁净。这种时候就得靠伊路米盯着弗朗,防止弗朗做小动作。
倒不是担心弗朗故意令手术失败,主要是这场手术将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弗朗和这个研究所都会被抹除——有关“火红眼”的事情就不会泄露了。
卸磨杀驴,斩草除根。
这个研究所的病服和普通医院类似,选用视觉上有镇静效果的冷色调蓝色,蓝色较浅,容易发现污迹便于清洗。病服长及膝盖,采用侧面开口的系带设计,可以省去病人费劲脱衣服的步骤,方便例行检查和换药等。
整装完毕,穿过缓冲区,便是手术室。
弗朗和伊路米已经等在手术台边了。
确认一切就绪后,默尔丝躺上手术台,为了方便随时交流,她一直[穿戴]着发声装置,“开始吧。”
针头缓缓刺入肘窝处的静脉,这过程和“现实世界”的医院一模一样。
她有些恍惚,之后是真的恍惚。
麻醉剂开始起作用了。
很像入睡的感觉,默尔丝想,知觉逐渐远去。
一旦失去意识,对时间的感受也会消失,再次找回意识时,仿佛仅仅过去了数秒钟。
双眼被纱布紧紧缠住,没有一丝光亮,手术产生血腥味不断钻入鼻腔。
根据弗朗的说法,刚刚结束手术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至少需要一天的恢复等待期,直到眼睛恢复光感,才可以拆纱布。
麻醉剂的效果正在减退,默尔丝可以感到双眼隐隐的疼痛,手术台的坚硬,以及难以忽视的异物感。
四肢调动失败,默尔丝的意识仍有些混沌不清,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如同呓语,“……伊路米?”
她可能没有期望得到回答,但是被她点名的人立刻做出了回答。
“我在这里。”那声音并不遥远,大概在一米之内。
时间这东西非常奇妙,越是危急,越过得慢。
从默尔丝醒来,其实才过了2秒钟。
再多给她几秒钟,她应该能更清醒一点,不会问出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你在干什么?”
“你。”这次的回答近在耳边。
默尔丝从来没有“朋友”。
她只有“同谋”、“共犯”、“同伙”,以及“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