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巴想起,默尔丝原本是差点在出生时被基裘杀死的存在,一念之差,终究在今天画下了首尾呼应的句点。
真是……无比讽刺的命运轮回。
风尘仆仆地赶回枯枯戮山,席巴一路上没有休息,也不需要休息,赶路的辛劳和家族高强度的训练比起来不算什么。唯一感到不适的是胸口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无形大手牢牢攥紧一般的疼痛。
这股疼痛,在看到牢房里处于拘束状态的默尔丝时,陡然消失,化为无尽的疲累。
默尔丝的双腿没有被束缚,她站起来,朝着席巴走来,走到锁链被扯紧的极限长度。
看起来,她很期待席巴的出现,席巴知道,她绝不是期待父亲能对亲生女儿网开一面。
因为她这次彻底疯了。
“爸爸,我杀了妈妈。”她用唇语说,“我该接受惩罚。”
“……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席巴为自己试图找出默尔丝被人操纵的痕迹而自嘲。
多么可笑的侥幸心理啊,不再次亲自确认,不被现实狠狠击碎的话,便无法断绝。
毕竟,连续失去两名家人的痛苦,没那么容易接受。
“看着我。”她说,“此时此刻,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锁链扯住她的身体,她无法再往前哪怕一点点了,她叹了口气,跪坐下来,仰望着席巴。
“你恨我吗?”
“你后悔吗?”
“你想用哪种方式杀死我?”
她那双手术后缺失感情的眼睛似乎有了光彩,就像出生后从来不笑的她,抚摸着鹰的羽毛,第一次开心的笑容。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
从那只鹰被杀死的时候吗?
她十分愤怒,又十分悲伤,作为揍敌客,作为职业杀手,那些感情太激烈,不值得鼓励。
过量的感情使她疯狂,席巴以为,她失去感情后,她的疯狂应该可以停止。
究竟是哪里错了?
沉默的,诞生于死亡的,“默尔丝”这个名字是席巴取的。
这个名字取得如此准确,从始至终,默尔丝一直渴望着死亡。
银白色长卷发披散而下,她高昂着头,自下巴到锁骨,整条纤细的脖颈袒露无遗。
她用全身心诠释了,何为“引颈受戮”。
席巴低下头,与她同色的长发从肩膀处垂落,两双同样是蓝色的眼睛互望彼此。
……揍敌客严禁家人自相残杀。
揍敌客是职业杀手,但不是杀人狂,和普通社会的法律条文一样,“严禁自相残杀”的规定是最低限度的要求,也就是“底线”,以保证家族存续。除非情况特殊,否则破坏底线者一律处死。
席巴抬手,抚过默尔丝的额发。
默尔丝仿佛在接受某种至高无上的荣耀,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席巴后退一步,拿出手机,向特定号码发送了一串数字。
随即,默尔丝睁大眼睛,鲜血不住地从口中溢出,其中混杂了一些肉块,那是心脏的碎片。
默尔丝不知道,当年她为了一块蛋糕而炸家,挑衅席巴,被席巴击败,躺进医院的时候,手术期间,心脏处被植入了一枚微型炸|弹——这就是所谓的“保险措施”。
那枚炸|弹不足以将她整个人炸得支离破碎,但足以炸毁她的心脏——席巴不想看到自己女儿的尸体变得血肉模糊。
“……爸爸。”她有些惊讶地做出最后的口型。
然后倒下。
她死了。
静默几秒,席巴上前一步,将她暗淡的眼睛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