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二十三年,九月,秋。
金乌举兵来犯,她爹奉皇命挂帅出征。少则一年多则三年。
她爹因为怕娘受不了西北极寒之地,便将她娘留在了家里,天天饱受相思之苦,也害的她天天被她娘叨。想有什么歪心思都不能够了。
一年半后,她爹乌城大捷,得胜归朝,可左右两将却在乌城一战中牺牲了,而左将便是她的大哥王毅,丧子之痛几乎让她娘差点崩溃。
她从没想过会失去至亲至爱的大哥,直到今天她才正真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她在大哥的灵堂上守了七个日夜,但她没有流一滴眼,因为她哥是个英雄是个战士。所有人都为大哥感到骄傲和光荣,她也一样,所以她应该感到高兴,而不是哭。而且她大哥也不会希望她哭,毕竟她大哥的生前,最怕的便是他小妹的眼泪了。
在她大哥轰轰烈烈下葬后,她躲在角落里还是哭了。她大哥是家中的长子,从小到大都非常懂事,从不让爹娘操半分心,他教二哥三哥练武时,也会偷偷来教她这个在旁边偷学的小妹。他像父亲般严厉也像母亲般温柔,现如今再也没有人像大哥那样用糖逗她开心,带她玩儿了,也再没有人会像她大哥那般疼她,为她操心了。
因为她爹击退金军,立下赫赫战功,所以加官进爵自然是理所应当。
她爹被封为护国一品上将后,她大哥被追封为骠骑大将军,她二哥三哥被封为金阆尉从五品,而她也跟着沾光被封为了郡主,赐号留芳。
也许是得胜的缘故,圣上龙心大悦,连多年的病都有了些起色,还把庆功宴从一场改成了三场,连设九日。让她意外的是钟离瑾也出现在了宴会上,坊间传言他辞去了一切职务专心在府中养病,现在能在宴会上见到他,估计是“病”好了。
“留芳郡主,别来无恙。”清冷的声音入耳,她正面迎上他,一双如墨的眸子愈发深沉,样子倒是没点变化,就是看起来有些颓唐,看来是真病过。
“参见瑾王殿下。”
“免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他眼里看到一瞬的柔情,但那瞬柔情又不像对她,好似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许是她看错或者是她多想了。
“比起以前,你看起来倒成熟了不少。”
“原来在王爷眼里,我从前是个幼稚的人。”
“那倒不全然是。”钟离瑾平静的脸上有了些怀旧的神色。“好了,宴会快开始了。”他扯开话题道:“郡主快入座吧。”
宴会随着铮铮琴声华丽开场。乐师在台上奏着各种乐器,婀娜多姿的舞女们身着华丽霓裳舞衣飘飘欲仙,一身姿妩媚的绝色舞女踏着红绫飞舞跳跃而来。那舞女舞着丝带,动作美得不似人做的,就在漫天红纱降下时,一把软剑从那舞女纤细的腰间拔出,那舞女舞着银剑破纱而出,直直奔向圣上,见此状台上台下乱成一团,全都躲的躲,逃的逃。
她早就发现不对劲。只是她爹和她哥都不在她不好擅自行动。她先人一步出鞘,挡了那舞女的剑,对阵几招后,她竟落了下风。那舞女出招狠辣,招式毫无破绽,像是从小就被训练成了杀手。她又接了几剑,却还是不小心被打出了七八米远,好在一双微凉的手在空中接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她抬头见来人,脸不由一红。
那舞女不肯罢休,一个飞身极速向圣上刺去,钟离瑾见状挡了那舞女的剑,他一手抱着她一手与舞女缠斗。就在舞女使出全力一击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挡在了他身前,银剑刺穿了她的肩锁骨,一股带着寒意的痛感传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归于平静,他小心翼翼地抱紧她,用剑挑了那舞女的剑,而后三两下就地那舞女制服了。那舞女倔强而又冰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柔情与决绝,他知道那舞女怕是要自尽,刚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禀告王爷,刺客已气绝身之。”赶来的金羽卫探了探那舞女的脉膊禀告道。
“可惜了。”他看了看怀中的她,眉头微蹙,“让太医来给留芳郡主治伤,快去!”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其实你不必为我挡的。”
最后那句风太大,她没听清。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柔和的月光撒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如玉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神色,却俊美无双,他转眸对上了她有些慌乱的神情。
“伤口好点了吗?”声音温柔却不夹杂着任何感情。
“嗯。”她点点头。
一阵寂静…
“我喜欢你”一声清脆打破了这宁静。
“我知道。”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良久沉默…
“你若愿意助我,我可以许你荣华富贵,可我不能娶你。”他移了目光,“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娶你想必也是辜负。”
她早该想到的,大公主钟离璁十六岁便和亲远嫁梁丘,二皇子钟离玕虽为嫡子却幼年早夭,三皇子钟离璋虽健在却昏庸无德,四皇子钟离璩年仅七岁便溺水身亡,五皇子便是他钟离瑾;多年韬光养晦,只为一朝夺权,六公主钟离璇虽为嫡公主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从不参与权斗。七皇子钟离宸幼年丧生火海,生死不明。
八皇子钟离翰为萧贵妃所生,年仅三岁。皇后身体孱弱长年礼佛,现今是由萧贵妃全权执掌后宫,萧贵妃的哥哥是当朝宰辅,权势滔天,连当今皇上都不敢动萧家这棵枝繁叶荗、根深蒂固的大树。
如今萧家势大,保不齐那日就会为了给钟离翰辅路对他下手,也许只有助他稳稳地坐上那个位子,他才会有片刻安心。
“若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我愿意助你,但你也要许我王家三代荣华安康。”
“好,我答应你。”
孤寂的身影熔进了冰冷的月色中,“今晚月色甚凉,郡主多添些衣吧。”
几天后,京中传出璋王意图谋反被废,贬为了庶民,后在流放途中暴毙。
她不愿去猜是萧家做的还是他做的,她不想去想,也不想知道。
她已经说服了她爹,暗中成为了他的助力。
几月后,瑾王继太子位。
又一年,又是春天,宫中传来太子大婚的喜讯,她手一颤剪落了门前一大片的花叶。
他娶的是萧丞相的千金――萧湘儿。听说那是个长得极美的女子,多才多艺、闲静淑雅。她给他送去了几份贺喜的薄礼,还付了一封书信。祝他们永世修好,琴瑟和鸣。真讽刺!
或许她早就应该到了这份念想,不该有任何期待。从始至终他与自己之间的感情,从前没有的,现在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