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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伏在草丛中的贞娘看见丈夫脸上笼罩着杀气,如蒙了一层寒霜,平时俊美的面庞变得扭曲恐怖。她竟有了不敢直视的惧意。林冲一跃而起,像一只鹞鹰,更像一只飞豹,向骑在马上的疤龙杀去。疤龙一声惊呼,从马上跌落;刺龙仗着有几分蛮力,挥刀迎了上去。

贞娘生怕丈夫有失,紧张得张大了嘴巴。虽然知道林冲功夫了得,但一人对四人,她也无法确定丈夫是否有必胜的把握。这时候她觉得树林的空气都凝固了,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变得刺耳。

事实上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她看到的是另一幅情景。

刺龙的钢刀被林冲的剑一削两段,连那只刺青的胳膊也被生生斩断,血流如柱,刺龙惨叫声不绝,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疤龙惊魂初定,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身体,大声命令孟熊、孟彪向林冲攻击。

孟熊使一把钢铲,孟彪挥舞一对铜锤,两个面目狰狞的恶人,狂吼着向林冲扑来。

贞娘又看到了当年林冲保护自己时的画面,不过比起当年增添了血腥的成分。自己的丈夫身形轻捷,剑光如虹,在太尉府三个恶人中间穿插攻击,游刃有余。当年的林冲胸中没有这么多的仇恨,打斗间有嬉戏的味道,现在的他遇到了刻骨仇人,招招杀意弥漫,直取对手要害。

先是孟熊的钢铲脱手,再是孟彪的铜锤断柄,林冲的乌蛸剑端的是锋利刚猛,无可阻挡。数秒之间,孟家兄弟已无还手之力,退缩在一颗大树底下喘着粗气,一脸绝望。林冲飞起一脚,将孟熊的铜锤踢得飞起,正砸在孟熊的头上,眼看着这个跋扈惯了的恶汉一命呜呼。

孟彪跪了下来,伏地痛哭,嘴里喃喃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林冲不为所动,眨眼间冲到孟彪跟前,一剑穿透了孟彪的咽喉。

阳光透过树枝洒下细碎的光影。太尉府恶人四溅的血水,惨痛的嚎叫,绝望的神情,在这片浓荫里勾勒出一幅血腥而绚烂的画面,这画面在贞娘的脑海中留下了永远也无法抹去的印记。在以后的岁月里,只要她想起了这幅画面,就不寒而栗,甚至于看见自己的丈夫都会打个哆嗦,想离丈夫更远一些,好像丈夫身上的血水会染在自己身上。

疤龙已经跑出了很远。在林冲与孟家兄弟缠斗的时候,他偷偷上马,向着树林深处逃去。他已经想起了这个拦路的杀手是谁,心中的惧意更甚。刺龙失掉了臂膀,生死难料,他自己绝不是杀手的对手,只有逃之夭夭,才有机可能卷土重来。有童太尉可依仗,报仇定有时日。如果今天逃不出去,这便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再无雪恨之日。

林冲怎会任疤龙逃出生天!

他向着疤龙的背影连发三镖,铁镖呼啸而去,如三只索魂的利爪。疤龙躲过了第一镖,被第二镖击中肩头。他觉得半个身子变得麻木。回头看时,第三镖到了,正中咽喉。这个在太尉府地牢了不可一世的酷吏恶人就这样殒命在树林深处斑驳的阳光里,结束了自己作恶多端的丑陋人生。

林冲在树林里寻找断了臂膀的刺龙,血迹沿着一条小路渐渐淡去。他没有找到刺龙,心中不竟一惊。若让刺龙脱逃,他的身份就会暴露,以后在东京城里就难以立足,禁军教头的职位只怕难保。他纵目四望,找不到刺龙的踪迹,只好回去。贞娘受了惊吓,瘫坐在地上,面呈土色。林冲将贞娘背在背上,寻了一条更为隐秘的小路,偷偷地回到了家中。他看着受了惊吓的贞娘,百般安慰,直到贞娘长舒一口气,流下了眼泪,才安顿她睡下。

而他不能入睡,刺龙没有找到,留下的隐患没有解除。他开始想着要离开东京,必须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贞娘安排好,自己快意恩仇,消了胸中恨意,却免不了连累家人受苦;他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能去的地方,心里暗暗感喟,这泱泱大宋,何处是林冲安家的所在?

断了臂膀的刺龙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向深林深处逃去。他惊得失魂落魄,方寸大乱。不知那杀手是谁,刺杀他们四人为的何事。他这些年在太尉府公干,在地牢里问案,索取的人命太多,仇家不可胜数,他已经记不得林冲。事情紧急,他顾不得多想,只顾跌跌撞撞的逃命,只盼着有个人能救他回去。

刺龙正焦急的奔跑,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刺龙看时,那人竟是刚刚离去的马植。

他急切地说:“马大人救我!”话音刚落,就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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