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也是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少年从不会怎么反驳他的话，可这样的“你说的全对”的态度，反而让【闻嘲风】有些生气。他怒视着月光下弱不胜衣的少年，等了许久，确定对方真的不会说话了，便不甘心的追问道：“……你就不准备反驳我了吗？”

少年疑惑的歪头，看向【闻嘲风】，老实的摇摇头：“当然不准备啊，反驳你好累的。你举证一大堆，我举证一大堆，说不定说着说着还又要吵起来，但结果却只会是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我们各自攒了一肚子火气。”少年在空中半躺着，自娱自乐的转了一个圈，宛如一条翻过身来还是咸鱼的咸鱼，“何必呢？”

何必呢？

何必呢？

何必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对【闻嘲风】造成了成吨的伤害：“那你跟在我身边干什么？你走啊，不要在跟着我。”

少年一点也不见生气，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平缓着语气道：【如果我能够不跟着你，我早就去找我的家人了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被绑定在了一起，你三不五时的就要来这么一遭，真的好幼稚哦，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好啦，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和你吵架，下次一定吵，往死里吵。】

闻嘲风：“……”他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到底是少年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少年。明明对方只有他一个聊天对象，而他除了少年以外想和谁说话就能和谁说话。

可是……

在和少年莫名其妙的冷战了三天之后，闻嘲风投降了，是他离不开对方，虽然这么说起来好像很荒唐。一个是只能跟在他身边、谁也看不到的亡灵，一个是坐拥一切的大启君王。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某一天，【闻嘲风】突发奇想：“你家在哪里？”他想要帮少年去传个口信，他觉得对方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就像第一天他发现他能够看见他后，对他说的拜托。

——【既然你能看到我，那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啊？拜托拜托，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少年的眼睛里好像闪着星星，充满了期待。

但【闻嘲风】没想到，少年却说：【算啦，我都已经死了。】少年耸了耸肩，表示他早就放弃这个最初的想法了，因为除了徒增伤感以外，这件事毫无意义，【而且，我已经从你的奏折里知道，他们都过的很好，那就足够了。】

他不需要谁还记得他的存在。

【闻嘲风】在心里道，但是我记得。

……

肃王兵临城下那一日，宫中大乱，宫人四散而逃，【闻嘲风】不是没有机会在他们逃走之前杀了他们的，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走了就走了吧，他并不需要他们的忠诚。

【闻嘲风】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龙椅之上，他问少年：“死了之后是什么感觉？”

少年道：【死了就是死了呀，哪有什么感觉呢？】

“是嘛，那就好。”【闻嘲风】微微垂眸，“我死了之后，也会和你一样，变成亡灵吗？”

少年却摇摇头：【大概不会。因为我是你的想象啊，你死了，我也就消失啦。】

【闻嘲风】笑了：“对哦，你只是我的想象。”他是从他开始做噩梦之后才出现的，他拥有和他在梦里的爱人一般的面容，而他早就查过了，他的爱人叫寒江雪，死在了他们还没有相遇之前。

大火不知道从哪里而起，【闻嘲风】没有感到灼伤，只觉的温暖。他其实也是可以跑掉的，只是他太累了，就算啦。他依靠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寒江雪，小声的说：“虽然知道你只是我的想象，但我还是替你去查了你家人的现在。”

“你阿姊和郑青鸾在北疆成婚了，你知道郑青鸾吗？就是郑家长的最好看的那个。

“你阿兄找到了向小园，劝他开始重新振奋了，他们大概都会成为肃王登基后的肱股之臣。

“你爹娘还有阿奶……很想你，一直都很想念你。我找了个大师去告诉他们，你的来世很幸福，一点也不曾怪过他们回来晚了，你是为救闻嘉泽而死的，不管他们在不在，你都会去救人。”

寒江雪拿头蹭了蹭闻嘲风，心满意足：【谢谢啦，还是你懂我。】

“毕竟你在我耳朵边唠叨了这么久。”闻嘲风临到死之前，还在嘴硬，“我也没有特别想要帮你，只是顺手而为罢了。当然，如果你非要感谢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下辈子早点来遇到我吧。”他不想再和他错过了。

看着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那么幸福，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甚至动过要去把另外那个世界的寒江雪抢过来的奇怪念头。

可是，那个世界的寒江雪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幸福，他舍不得。

在大火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到寒江雪说：【为什么要下辈子呢？我们还是把这辈子的缘分续了吧。但是，得换你来早点遇到我，毕竟我很懒的嘛。一个英雄救美，如果你来救了我，我就和你一起去改变世界，我们努力弥补你做过的错事，让它们不要发生。】

再睁开眼时，闻嘲风正从病床上坐起，他梦见自己看到了一本名为《帝路》的书。

他的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没有做的事要做。找来望门一问，当今圣上还是闻云幛，今天是重阳节之后的第一个月，阁老之孙向小园在天香阁设宴，广邀了他的朋友们。

莫名的有一道声音突兀出现在他的脑海，要赶紧去救寒江雪！

那个恍若临江水神的少年。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