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一副少年郎的皮囊,内里怕已是修炼了几百年的老前辈了。
想到此处,离贞不由得替他感到别扭。
尚不知对方目的为何,但既然两次救她于险境,应当不会加害于她吧……
夜色深重,离贞只知封焉将她拎到了一处深山,却不知到底是何地界。随着封焉倾身降落,她方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封焉未答,却撒开了手。
离贞向下坠去,未来得及惊呼便落入一片水中,那水冰凉刺骨,如灌满了盐一般侵蚀她破损的伤口,痛得她纵身而起。
封焉却扬手布下一道结界将离贞封在池水之中,离贞双目猛震,一拳垂上结界,瞪他道:“你做什么?!”
封焉双手负于身后,轻描淡写道:“你且在这儿待着。”
离贞盯着那双泛着无名之光的眸子,顿时心内又酸又痛。“我一直视你为敬重的恩人,却不想连你也要害我!”
方才自己那天真的想法简直令她气极反笑。
封焉面色如常,仿若他的情绪从来不会因外人而变动。
他望着在池中气闷痛苦的女子良久,又看了看天上月,忽然眯眼嘿嘿一笑:“过了明日,你会感激我的。”
他潇洒转身离开,全然不理身后之人的控诉。
离贞气极,可她动得越厉害,池水对她的侵蚀便越深,她发泄了一阵后便安静下来,只余胸腔还在不停起伏。
她心心念念了数年,原以为他是最为狡黠的月光,却不想他是那遮天蔽日的乌云。
他究竟什么来头,对她又有何企图?
她实在想不通,失去天之骄子光环的她还有何物让人惦念。
离贞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就这么靠在结界上入定,但这池水的痛楚让她根本无法凝聚精神,甚至连单纯的入睡都难以达成。
天色转亮,山中传来飞鸟和鸣,离贞仰头看着露出山头的天光,感觉自己憔悴了许多。
这莫名的池水折磨的不仅是她的躯体,还有她的精神。
“封焉——!”
离贞喊着那人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连绵许久的山谷回音。
身体已经痛得麻木,她的眼里只剩了山林间摇曳的苍绿,还有天空之上缓行的卷云。
外肤的伤在池水的侵蚀下不仅没有恶化,似乎还愈合了。
离贞抚上左肩,原本被剑戳穿的洞也没了半分痕迹。
她面无表情地嗤声。
她才不信这是什么疗伤的池水,以封焉五年前那惊人的治愈力,治她这点伤还需借助这盐浸般的池水?
度刻如年,随着天色渐暗,她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
封焉在屋中席地而坐,指尖无聊地敲着地面,看着月亮再度爬上山头。
“十二时辰已至。”
封焉前往那处水池,里面的人已经陷入昏迷漂浮在池水之上。
他神情不变,撤下结界捞起女子,将她抱回屋中。
离贞醒来时,又是一个白日,周身没了那冰凉的池水,身上那刺辣的痛感亦已消退。
她睁眼看到简洁却不失精致的木屋顶,只恍惚了一瞬,便侧头找到封焉的身影,她正要起身,四肢却动弹不得。
仔细一看,她的手腕脚腕之上竟都被下了禁制。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凝眉冲那无聊地倚在柱边的男子问道。
封焉转过头来,面容温和。“怕你醒来时不由分说对我下杀手,便只好先将你困住了。”
“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你……”话音刚落离贞便忽地愣住,灵力在气海之中运转一个又一个来回,似是不敢相信。
封焉看到她呆愣的模样,不由得弯起嘴角。“看来你已经发现了。”
离贞的双目开始颤抖,红唇微张,确认了半晌才喃喃道:“我的灵根,怎么会……”
“我帮你修复了它。”封焉伸出手指,封住离贞四肢的禁制顿时消失不见。
离贞恍惚地坐起身来,比起激动,却是茫然和疑惑占了多数。
“你究竟是何人?”她望向柱边的少年,语气中不再满是警惕,而透出几分木讷。
灵根一旦破损便极难修复,即便真能复原,也要花费大量灵宝与修为,这绝非寻常修士所能做到。
这简洁的木屋如何观看,都不像有钱的世家子弟居住的模样。
封焉云淡风轻:“一个闲人罢了。”
他没有说明真相,离贞没再深问。
有些隐士大能,就是这般行走于世而不愿透露家底的。
离贞面上有些赧然:“你将我扔入那池子里,是为了修复我的灵根么?”
封焉:“啊,不错,那叫凌池,可助疏通筋脉。”
凌池,真是水如其名,泡着如遭凌迟一般。
离贞抿紧了唇,蹙眉嗔他:“那何不早告诉我,还做出要害我的模样?”
让她错怪好心,还在脑中谋划了一遍又一遍令他破相的举动。
封焉却抬起了眉,无辜道:“我可没说过要害你,我说过,你会感激我的。”
离贞顿时涨红了脸,片刻后支吾道:“是……是我会错意,错怪了你。”
封焉爽朗地笑了几声,道:“倒也无错,你若早有这般警惕,便不至于被那陆眠父女欺骗了。”
离贞怔了怔:“……你都知道?”
封焉点头:“那日你与陆眠父女对峙,正被我瞧见呢。”
离贞疑惑:“你去琼吾宗作甚?”
她渡小雷劫之时,陆眠特意给她安排了一处偏僻之地,以便布阵施术将她控制,应当无外人在场才对。
封焉支吾着,离贞松弛下双肩,凉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做贼。”
封焉眨了眨眼,笑道:“嗯,差不多。”
“……”他摆出这幅表情这么一说,离贞反倒不信了。
怪异的家伙,处处神神秘秘的。
离贞捏了捏指尖,珠玉般的眸子试探地觑向他:“你……为何要救我?”
若说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便必有缘由了,何况还做出了修复灵根这等震撼之事。
封焉垂睫浅笑:“离贞,大漠第一美人,万年难遇的奇才。”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向离贞,在她面前蹲下身来,猫眼般的眸子肆无忌惮地盯着她。
“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暴殄天物。”
离贞这才发现,他还生着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