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他的视线也模糊下来，一到晚上，他便和半个瞎子没两样。

既已是走不了路的废人，眼睛也不好使，实在难堪。

谢琦摸着熟悉的位置点了盏蜡，点点昏黄的光晕亮在眼前，像是一团黑漆漆里的小盏月亮。

他便沉顿在夜色里，静默地望着这盏月亮半晌。

终于像是忍不住似的，探手摸开了书案后头一个隐蔽的抽屉。

嘎啦一声响动格外清晰，抽屉被拉出，里头有半沓黄纸信封。

他垂下眼睛看那半沓信，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微微粗糙的信封。

借着那点光，他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信封右下角的“苏”字。

不过，他也只是放纵自己看了两刻，便很快抽手，重新阖上了抽屉。

***

没成想回了自己的院子，李四竟又在同人吵架。

“这家伙是吃炮仗了？”屠苏苏啧啧两声，走近些听他们又在闹什么。

“怎么轮到我们这就没东西吃了？”

“瞧您这话说的，实在是今日新进学的公子小姐太多，咱们一时疏忽了。”

“你少来！又用这般理由搪塞我！”李四说着，已是抬臂做出要打人的姿势来。

“住手！”屠苏苏站在不远处斥了一声，那正吵着的俩人扭头都看见她来了。

“小姐，我实在是气不过……”李四还待粗着嗓子争辩，就被屠苏苏一个威胁的眼神憋回了话头。

“怎么回事？”这回是小眉开口同那谢府的下人接洽。

“今日已是没晚食了……还请小姐多担待担待，咱们送了点心果子。”那侍人说着，身后便有长随提了食盒近前递给小眉。

小眉没有接。

“算了算了，不就一顿晚饭。”屠苏苏是见不得这么拧巴的氛围，再说她本来也没觉得少一餐是什么大事，这南方的菜她是真的吃不惯，吃进嘴里都没什么味道，那一小碟一小碟摆起来都麻烦得紧。

“你回去吧，点心也拿走，我不爱吃。”屠苏苏抬手把那下人挥退，等人走远了，这才回头瞧自家两位仆从。

一个赛一个的脸黑。

屠苏苏背着手怪道：“你们真喜欢吃这南边菜不成？”

李四嗤笑一声，还是好脾气的小眉回她：“小姐，本来也不是菜的问题，他们苛待您，实在可恶。”

“谁稀罕他们那点菜，”屠苏苏撇撇嘴，又高声道：“胖子！”

从院后头钻出个穿着马褂的人影，虽然被叫胖子，人却精瘦，望见屠苏苏便回话：“小姐我在呢！”

“你早上不说捉了鲜鱼，牛下水也有，晚上吃锅子好了！”

“得嘞，小的这就去准备！”

如果只能带三个仆从，屠苏苏是绝对不会舍弃胖子的，这家伙在蜀中便有一手好厨艺，尤其会做辣菜，屠苏苏最是喜欢。

“就这么算了？”李四和小眉跟着屠苏苏往里走，嘴上还不满地须子啰嗦一番，腰间金刀的小环环撞得叮当响。

“你多少收敛一点，”虽然在李四那样又糙又黑如同一棵老皮杉树的高壮身形对比下，走在前头一身红的屠苏苏更像是一颗小米辣椒，但她主子派头却还是很足的，又侧眼看了看小眉：“跟小眉学一学，沉住气。”

被她点名了的小眉此刻自然不好再黑脸了，回复一脸和善的模样，只说要去帮胖子的厨。

“让李四去。”屠苏苏抬手把李四往后赶，又对小眉道：“你和我说说话。”

好在涮锅本来上的也快，等落座也不过几刻种。

屠苏苏一看那红艳艳的底料，闻着带劲的辣气，已经开始淌口水，这辣子一看就够味儿。

或许是被这锅东西平顺了心态转移了注意力，四人一起在桌边坐下的时候，都只会直直盯着面前咕嘟冒泡的红汤，皆忘记了今日受的气。

“今天谁都不要跟我抢牛肚，”屠苏苏眉头紧锁，又硬起嗓音道：“若是谁跟我抢，别怪我搬出主人的体面来给他好看。”

胖子已是在一旁调起蘸料来，声音里倒是没多少被屠苏苏这话威胁到的意思：“小姐这话说的，之前可是你说吃锅子各凭本事。”

屠苏苏被他顶撞地叹了口气。

这几个刁仆。

不过她看着眼前的红汤倒是忽地又想起一事来，以前她写信给小谢的时候提到过这火锅，对方回信时似乎也隐晦地表示过兴趣。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让对方尝尝？

“小姐想什么呢？”小眉拉拉她，又说锅子快开了。

屠苏苏一下回过神来，不过脑子里还有些轻飘飘，忍不住说：“我想找个时间让小谢也尝尝火锅。”

小眉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温和道：“小姐这想法自然是好，可那位公子眼见着是在南方长大的，吃不吃得惯咱们的辣子还不好说呢。”她讲到这瞟了屠苏苏一眼，又道：“再者，我方才瞧着，他待小姐的态度也不像是很相熟啊。”

这话还是说的委婉了，何止是不相熟，看着简直拿她当半个仇人。

屠苏苏挠挠头，一时不好告诉小眉自己做过什么。

“总而言之，小姐若是想要接触，还得慢慢来才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

慢慢接触？

屠苏苏脑子一转，想到明天就要上学，眼睛顿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