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岁的个头,蓬头垢面,赤着脚,身上不知裹的谁的衣裳,宽大的袖子里,瘦骨如柴的手臂无力挣扎着。
“放开我,我就是要口吃的。”
护卫要把人提过来,封煦微微摇头,他便转了脚尖,走向常远山。
“少东家,这小子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您看怎么处置?”
常远山头脑灵活,要不然也不会被连淮举荐给封煦,参与如此隐秘的行动。他喝口汤,咂巴下嘴,操着一口蜀州口音问小子,“瓜娃子哪里钻出来的,我们刚才进来没瞧见你?”
进道观之时,护卫里外翻过,没人,也没吃的。这小子要么是一路跟着他们进来的,要么是城里出来的。
思及此,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大家神情紧绷。
少年被护卫抓在手里,踢着乌漆麻黑的脚,道:“这儿原是我的地盘,我白天外出乞讨,晚上回来见你们霸占了。你们占就占了吧,能不能行行好给口吃的,我已经饿了两天了。”
“小兄弟好生可怜,快把小兄弟放下来。”素素端着碗走过去。
她被白天所见乱了心神,险些把重要的事情忘了。
书中,起/义/军深知朝廷早晚会派人来万州,不仅让人在城里的望楼盯着城外动向,还在城外放了暗哨。这处道观就是其中之一。可以说,封煦他们的商队早就进入了起/义/军的视线。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一是封煦沉得住气,二是商队中有女眷,降低了起/义/军的防备。
果然,素素一过来,少年没想到这队伍里有女人,愣愣地看着素素。
这时连淮道:“常兄弟,我看这小兄弟不是坏人,不如让他过来喝口热汤。”
“行,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放手放手。”常远山配合着唱戏。
少年便顺理成章带到了封煦面前。
封煦盛碗汤给他,又把手里的炊饼撕了一半给他,笑着问:“小兄弟是万州人士?”
听到“万州”二字,少年背脊僵硬了一下,他低头喝汤掩饰过去,“是啊,你们要去万州吗?”
封煦摇头,“我们要去江州探亲,打算跟着商队从万州过。听说万州闹了水灾,可严重?”
“你们要去江州啊。”少年从碗中抬头,一抬眼见方才帮他说话的小妇人正撑着下巴看他。她眼里笑意盈盈,闪着好看的光芒。
程小砚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素素笑道:“小兄弟,我哥哥问你呢,万州水灾可严重?”
“啊、严、严重。”程小砚局促地抱着碗,不去看小妇人。
封煦给常远山使了个眼色,常远山立即会意。他高声道:“既然万州水灾严重,我们得绕道去江州,二位兄台怕是得跟着我们绕些路。”
封煦抿唇一笑,“自是听常兄弟安排。”
“那行,吃过饭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起来赶路。”常远山说完骂骂咧咧一句,抱怨道:“这一趟出来真是亏大了。”
“常大哥做什么生意?我看常大哥印堂饱满是有福气的人,老天爷不会让你亏损。”程小砚说着,端了碗去常远山那边。
这小子还想着套话呢。他这精神头,哪有饿了两天的虚弱样。
素素看得出来,封煦他们也都不是傻子。原本常远山还想反过来套这小子的话,叫封煦制止了,不宜打草惊蛇。
这一夜,大家都没敢睡实。
翌日,大早,商队整顿行囊离开。
程小砚手里拿着小妇人赠他的炊饼,站在道观外的银杏树下目送他们离开。
不想,马车里,小妇人突然掀开窗帘问他:“小兄弟,要不要随我们去江州,那里富庶,不愁寻不到谋生的差事。”
程小砚怔住。
晨雾里,她笑靥明媚,像春日阳光。肆虐的洪水和遍野的哀嚎,似乎是场梦。
直至一声枯叶簌簌,程小砚抬头望一望枯死的老银杏树,回了神。
他轻轻道:“不了,祝你们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