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道士能得宠至此,主要原因是帝王吃习惯了他的“仙丹”,一日不食,便觉精神不振。
而“新仙师”帮帝王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另一种“仙丹”代替,配合呼吸吐纳法,让帝王的确精神矍铄了些,脾气也不再像之前般暴躁。
于是原来的道士逐渐失宠,新来的这位扶摇直上,直至被封为“国师”。
朝中本来很是头疼,以为又是一位祸国妖道,结果这位国师倒是反其道而行之,时值江南水患,帝王专心修仙,本不欲理会此事,但国师劝诫帝王,应全力救助百姓,积攒功德,有利于成仙得道。
朝臣逐渐消去了对这位国师的偏见,时移世易,如今新帝登基,先皇养的其他道士都被赶走或下狱,只有这位仍然在国师的位子上待得稳妥。
韦云图想起这件事,本是在思考燕惊鸿此人脾气到底有多差,就算在情势不利的时候也绝不会忍耐脾气,但想着想着,却意识到些其他东西。
他想起燕惊鸿之前来治伤的时候,曾提起过这位国师“国师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只当他又拿话本里看来的故事忽悠我。”
韦云图迅速在脑海中捋了一遍这位国师出现后的种种事迹传闻,他和长公主表面上没有半点交集。
但燕惊鸿不经意提起此人时的语气,亲切又熟稔,仿佛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韦云图悚然,燕惊鸿刚被圈禁没多久,就有人向陛下引荐了国师,一切真的全是凑巧吗?
她硬闯了帝王寝殿拿了一颗‘仙丹’,转头国师手里就拿出了能代替这种‘仙丹’的替代品,难道都是巧合吗?
当年亲口向陛下引荐国师的,究竟是何人?和燕惊鸿是否有关?
韦云图暗暗记下此事,打算以后查证。
但是想到此处,他再也按捺不住,拿上药箱,便前往徐家。
出门前,想了想,很怕燕惊鸿饿了两天滴米未进,便在药箱里带上了一碟子点心。
村子本就不大,他很快就到了徐家,透过篱笆木的院墙,韦云图看到院子里树荫下摆着一张椅子,椅子里懒洋洋地窝着一个人。
此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挡在脸前遮住了光,膝上还卧着一只大花猫。
韦云图走近,轻咳一声,那人把折扇移开,对他粲然一笑,果然是燕惊鸿。
这折扇也不知是她从何处弄来的,扇面上绘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画师功底平平,没画出牡丹的雍容华贵,反而乍看之下颇有些艳俗。
但燕惊鸿手里摇着这把略显艳俗的扇子,却丝毫不叫人觉得违和。
韦云图单知道那种极艳丽的容颜能压得住这种图案,但艳红的长相属于寡淡型,燕惊鸿顶着她的脸,却硬是用那通身的气势压住了这般艳俗的花样。
韦云图细细打量她,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粗布衣裙,头发全都梳在脑后,用一根同色的布条束成一个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他敢肯定这位殿下此生从未穿过这样的粗陋衣裳,也从未待过如此破败的环境,但她看起来竟然分外闲适,甚至还给自己搞了个宠物。
“您额头上的伤,该换药了。”韦云图放下药箱。
“有劳了,请坐。”燕惊鸿挠了挠膝上那只大花猫的下巴,花猫撒娇般蹭了蹭她的手心,又轻盈地跳下了她的膝头。
韦云图看着这只花猫:“这不是村里铁匠铺养来捉老鼠的吗?”
“是啊,去铁匠铺的时候看到了,就借来养几天。”村里的铁匠铺,其实就是一位会些打铁手艺的大叔,在村里偶尔帮人修补农具维持生活。
“你去铁匠铺做什么?”
“打了把武器。”
韦云图怔了怔:“什么武器?”
“看。”燕惊鸿指间寒光一闪,一把一指长的小刀出现在她掌心。
“这么小,切水果的?”
“这叫指间刀,可以杀人防身的,我总不能提着一把九环大砍刀横行乡里,”燕惊鸿把那柄小刀收回袖中,“不过您说得没错,也可以用来切水果。”
“……您这两日就做了这些?”韦云图还以为她这两日在忙着思考怎么存活,原来却还有心情去做武器。
“当然不是,我这两天还掌握了一样新本事。”
韦云图有些不信:“什么本事?”
燕惊鸿起身摘了一片树叶,把叶子置于唇边,给他吹了首不怎么着调的小曲:“看,我学会了用树叶吹曲子,村西王婆婆教我的。”
这小曲吹得不怎么在调上,但听起来倒也欢快,韦云图听着,嘴角也不自觉带了个笑。
燕惊鸿一曲吹完,放下树叶,对自己的吹奏评价道:“大概还需要多练练。”
“……”
韦云图此来,除了担心燕惊鸿的处境,也是怕她太过急躁,艳红的身体,此前便是由于超负荷的劳作和长期郁结于心导致体虚。此时燕惊鸿再急躁,也于事无补,不如放宽心,还能将养得快些。
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殿下在这里,倒是过得逍遥。”
“逍遥也是一天,愁苦也是一天,何必想不开呢?”燕惊鸿乖巧地等着韦云图换药,“反正伤没养好之前,我也没办法动身回京。”
“除了额头上的伤,艳红的身子也有些虚弱,我待会儿给您开个养身子的药方,其实之前给艳红也开过的,只是她婆婆不许她去抓药。”
燕惊鸿闻言叹息:“她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韦云图正要说什么,却看到之前一直找艳红麻烦的那位小玲姑娘端着两只盘子正从厨房出来,她看到院中二人,露出个嫌恶的表情,却没搭话,只是径直走到屋里喊大家用饭。韦云图诧异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哦,我对她说,徐家待我不好,婆婆天天打我,相公又常年不在家,我早就想走人,但婆婆怕我走了后没人做饭、没人使唤,才坚决不同意。她听了,就开始每天来帮忙做饭,特别殷勤,我劝都劝不住啊。”
“……”很好,我那天问你会不会做饭,你的确不会,但你会忽悠别人做啊。韦云图陷入片刻沉默,“你说你想离开,她就信了?”
“当然不信,她眼中的徐子明是块绝世珍宝,她根本不信我舍得离开,所以……”
“所以?”
“所以我告诉她我其实是和别的男人有了私情,那个男人终于答应要娶我,所以……”
“别的男人?谁?”
燕惊鸿摊手:“还能有谁?”
韦云图额头青筋一跳。
燕惊鸿的神色无辜极了:“您是想看我解决问题,还是想维护您在本村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