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不知道出现在她脑中的记忆是否真的可信,也不知道这是属于原书里晴雯的,还是专属于她的。
在记忆中,她能模糊的看到一个种着数株海棠树的院子,院子虽然不大,但海棠盛放如红云一般,院子的另一边是两株梨树,洁白的梨花也开了满枝。
风吹树摇,落英缤纷。
她——或者说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坐在海棠树下。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一起去接飘落的花瓣。
“这是海棠,就是咱们茜棠呀。你看海棠多漂亮,和咱们茜棠一样漂亮。”
“茜棠,你把这朵花儿绣完,娘带你往寒山寺去上香,好不好?”
后来,小女孩儿长大了一岁,或者是两岁,在上元节被爹娘领出去看灯会——
“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姑苏。”
“再说一遍,是哪儿的人?”
“是……是金陵,不是,是京城,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你叫什么?”
“忘记了。”
“你爹娘叫什么?你姓什么?”
“……我忘了。”
“你的针线是和谁学的?”
“是和谁……”她茫然的说,“是和嬷嬷学的吗?”
被痛苦掩盖的记忆一层层揭开,林棠心惊于她所受过的虐待,又觉得这段记忆和原书中葫芦庙出身的门子所形容的拐子很像。
有一种拐子,专拐五六岁的儿女,等这些孩子长到十一二岁,就将他们带到他乡去卖。
原身生得美,本该和英莲一样再养一两年才单独卖出去。
但一开始拐她的拐子不知是为了什么,竟远走千里带她入了京,又把她转手给了京中的人牙子。
而这副身体生得太好,针线也好,人牙子总拿她做得好为由打骂别人,所以原身到了人牙子手里后,有不少女孩儿恨她。
那些人虽不敢明着的欺负她,却会暗里抢她的饭菜,弄坏她的衣裳鞋袜,趁她睡觉的时候把她那边的窗子打开一条缝,寒冬腊月冷风朔朔,让她发起高热。
林棠记得开窗子的就是那个剪她荷包的丫头。
她本以为这也算给晴雯报仇了。但现在认真回想,人牙子似乎本不想这么早把她卖出去的。
是觉得她在那里让小丫头们生事,她病了一场太过晦气?
人牙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林棠也不想猜了。
她闭上眼睛,还是看不清那所宅子门上到底是什么字——想来是因为原身并不认字。
但她回忆起了别的。
记忆中那位温柔的女子也有发怒的时候,她气得急了,会直接说丈夫的名字:“林温!”
她也会直接叫她的名字,要教训她:“林茜棠!”
“我本姓什么不记得了。”林棠在枕上蹭掉眼泪,回答雪雁的话,“怎么到京里来的……也想不起来了。”
她语气平静说着这样的话,倒让雪雁觉得不好意思:“是我不该问,你别放在心上。”
林棠笑道:“我没事,我是真的记不得了。”
“其实我也忘了我姓什么了。”雪雁想想说,“我到林家的时候还小,也就三四岁,按理说,哪家都不会收这么小的丫头,是太太看我可怜,才买了我,家里把我养大,又让我服侍姑娘的。”(注1)
林黛玉是客居的姑娘,林棠是才来的小丫头,不好打听她的事,但雪雁的事问一二句没什么。
于是林棠问:“你说林姑娘也是苏州人,那你在南边的家人……”
雪雁笑道:“爹娘已卖了我换银子,和林家说好的是再不相干,他们没找过我,我也不想找他们。左右是林家养大了我,老爷太太让我服侍姑娘,我就一心跟着姑娘就完了。姑娘在哪儿我在哪儿。”
“那林姑娘若一辈子在这里,你也一辈子在这儿了?”林棠开始试探。
“姑娘怎么会一辈子在这儿?”雪雁疑惑,“我们姑娘来京只是因太太没了,家里无人教养,所以送来老太太这里几年。等姑娘大了,定还是要回南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