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舞暗自攥紧了拳头,面纱下的笑容有些僵: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多是恭维她,宠着她,堂堂薛家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着,不断告诫自己:薛芊舞,要冷静!这种场合如果闹了起来,后患无穷……不气不气……
二楼的公子微笑着打开扇子,玩味的看着台上双拳暗握的芊舞:这女子,与众不同。
待长桌上置备齐了,两位小丫头恭敬的将如眉和芊舞引到桌边。霞烟满脸堆笑,丝绢一挥朗声说道:“现在,文房四宝已经备妥,有请二位姑娘自选诗词,写于纸上。限时一炷香。”
好大的手笔!芊舞手中的毫笔刚落在纸上,心里就不觉赞叹起来:这纸、这墨、这笔,就连着镇纸都是上好佳品。她读过那么多书,也没有哪本书上说花楼的笔墨纸砚这么讲究的啊!真可谓:铺墨歙砚暖案台,添香红袖笼灯来。寿山石镇洛阳纸,徽州狼毫笔锋开。
芊舞顿觉兴起,笑眼弯弯,左手微提阔袖,右手飞速在纸上疾书。这番熟稔自得的模样,看的台下几位公子悄悄交头接耳起来。哪有人写字似是狂草似是精琢的,还真想看看这位梦影姑娘会写出什么样的大作来!
相比手法看去甚是怪异的芊舞,如眉今日本就穿着窄袖上衣,书写时亦不需细敛衣袖、高悬腕臂,她的姿势看上去就规矩的多了。
芊舞和如眉一同动笔,又几乎一同停笔。
两个丫头先展开的是如眉所书的字,上面是她自己做的一首绝句,诗名《春夜柳意》,上道:一窗碎影绿婆娑,半城风月半城歌。东风携雨时未久,骄阳高悬身已灼。此书通篇隶书,精致小巧,看上去写字的人应是个懂得变通,没什么棱角的人。
芊舞微微皱眉,言词不错,但不知为何这首诗读来总是怪怪的。也不是她一个人觉得怪怪的,堂上已有几位公子低声吃吃笑开了:《春夜柳意》……柳字同留,如眉姑娘不愧是香街楼阁上的老人了,字的风骨倒是不错,只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嘛,却不是傲骨铮铮的。
两个小丫头接着展开芊舞写过的宣纸,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后窃笑声变成了哄堂大笑。
“梦影姑娘,你写的这是什么啊?”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少爷哄笑道。
芊舞微微一笑:“各位,梦影的书法不是这样看的。”她接过一个小丫头手中的宣纸,反身走到另一边将纸卷抬了抬说到,“请看。”
“我与明月共举杯,光洒玉阶诗铺台。欲问谪仙居何处,天霖琼浆邀君来。”有人一字一字慢慢吟来,“好!好一首《邀仙月琴台》,梦影姑娘的诗真是女中豪杰,潇洒情意不让须眉!”
“妙啊,梦影姑娘真是太有才了!”堂上称赞声不绝于耳,不仅赞诗,更是赞赏她写字时的巧妙心思。
如眉只觉得一阵麻意从头顶窜到脚底,整个人傻眼的看着她手中的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右至左,分别是宋体,楷体,颜书,草书。她竟然把字反过来写!她竟然能做到把字反过来写!“……姑娘同我比试文墨,胜我与否是姑娘个人的事,梦影能做的只有尽力罢了……”比试之前,她还道这句话不过是新人狂妄之语,却不知这位梦影姑娘的才情、见识、气度都远在自己之上。“我与明月共举杯”!何等令人向往的洒脱啊,看再看看自己的半城风月,终究是落了下乘啊……
如眉走到芊舞身边,深深福了一礼,再与芊舞对视时,眼中的高傲已然少了许多:“姑娘的本事,如眉服气。”语罢,她转身而去,没有半分留恋。
芊舞心知如眉那样气傲之人,无论结果怎样都不会留下了继续观看下来的情况的。赢了,她不屑看;输了,她不敢看。只希望今天之后,她能真正明白“字如其人”的意思吧。不过,芊舞的心中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大对劲:老妈难不成早就知道她要掉到这个世界来啊,这十年逼着自己练什么琴棋书画,还总是让她另辟蹊径的去练习——比如反写书法——每一样竟然都成了她今日的优势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