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静凡大师是聪明人,万一他真如别人说得那么玄乎,六通俱全的,岂不把她看穿?
周窈紧张得吞咽一番,忙做贼心虚地把果脯推到大师面前:“大师,吃点甜的。”
静凡缓缓推动菩提子,每推一个,周窈都觉得他在做法驱魔。
倏然,他站了起来。
“大师!”周窈以为他要去昭告天下说自己是个冒牌的,忙发力攥住他的衣袖,“大师,别说!我错了,您抓住了我的小辫子,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
静凡缄默地瞪向她黑乎乎的手,以及被染黑的袖口,登时印堂发黑,额角青筋突出来几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贫僧只是去给周施主取字帖。”
周窈:……
要是静凡大师没出家,可能分分钟扒了她的皮。
周窈被一脸黑线的静凡赶出了净莲院,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好在逃过一劫,大师相信她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被赶出来后,周窈变成一条咸鱼。
寺庙里过午不食,中饭是她一日里的最后一餐,待太阳慢慢升顶,周窈只能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开小灶。
彼时小胳膊正好去拿烹饪工具,周窈来到无人的小厨房,发现一箩筐新采摘的桃花,各个盛然绽开,娇艳的花蕊粉扑扑的。她随意掬一捧放到鼻尖嗅了嗅,果然好闻。
等等……
周窈突然一抖,鼻腔被一大群细菌拿着鸡毛掸子搔似的躁动起来。
“阿嚏——”
“阿——嚏——”
“阿——————嚏——————”
原主竟然花粉过敏!
可是御花园那么多栀子花,净莲院也有……
难道,她对除了栀子花以外的花都过敏!
“陛下!”
小胳膊进来的时候,周窈已经用完三个帕子,整张脸跟指压板似的。
她告爷爷告奶奶地和小肚子一起把周窈抗回床上,大喊恕罪,说都是奴才的错,干嘛就不能在寺庙外头处理好带进来呢。
小肚子嘟囔道:“谁知道陛下不用去午课。”挨了小胳膊一个毛栗子。
花粉过敏让周窈体会了一把恨不得割鼻子的难受,更奇怪的是,这股难受还扩散发酵,引发脸痒,顺势往上点燃了头疾。
回禅房的路上,周窈一个白眼翻过去,直接晕倒。
难道我被大师用法力驱逐了?
周窈为此还有些惆怅,她还没当够皇帝呢。
不知过了多久,周窈是在小胳膊小肚子的哭喊声中醒来的,二人哇哇呜呜,如丧考妣。
她勉力撑开眼皮,静凡那张清俊的脸撞入眼帘。
他鼻尖右侧的小痣夺目,叫她移不开眼。
啊,如果静凡大师蓄发,一定是一位翩翩清嘉的郎君。
他骨相清秀且洁净的指轻轻拨弄桌案边的静神香,气泡音轻轻地:“阿弥陀佛,施主如今可好些了,头疾可有缓解。”
“什么?我真的有头疾?”周窈无语,果然缺乏锻炼又纵欲过度是一切病症的根源。
她撑着坐起来,脑内一阵眩晕。
数十方手帕叠放在床头柜上,地面干净如洗,就连空气都清冽许多。
周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这禅房好像被人打扫过一般,过于干净整洁,处处透露着强迫症的气息。
小胳膊和小肚子跪在一旁,边哭边打自己巴掌:“小姐的头疾这几日一直没复发,奴才们就怠慢了,奴才罪该万死。还好静凡大师有专门治疗头疾的药,要不然奴才就是死十次也不够。”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没什么大碍,多锻炼身体就好了。”周窈烦躁得挥挥手,话音不自然地顿住,鼻子一吸溜,感觉又要流鼻涕,“呃,阿,阿——”
电光火石间,静凡蓦地捞过两块干净手帕盖上周窈的脸,轻轻按住她的鼻子,往后挪了两尺:“劳烦施主务必用手帕。”
“谢谢大师。”周窈操着一口浓重的鼻音,接过手帕擦了擦,“大师即便生我的气,也没对我见死不救,果然慈悲。”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有难,小……”他双手合什,瞟了眼小胳膊,仿佛这蠢蠢的名字烫嘴,“小胳膊施主又往净莲院向贫僧求助,贫僧自当伸以援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吧啦吧啦吧啦,静凡大师念了好久。什么天啊地啊业啊因果啊,周窈躺倒回床上,越发昏昏欲睡。
“……如今施主入我慈悲寺已成定局,也是一种缘,若能净业障,自当圆满。”静凡念完,浓密如扇的睫毛微启,发现床上人早已蜷成一团睡了。
小胳膊小肚子互看一眼,不敢说话。
周窈侧躺着,两手微微握拳放在下巴下面,因擤鼻涕擤多了鼻尖有点红,脸部过敏的地方已然消肿,不再那么凹凸不平,反而若凝脂般光滑。她方才醒来又睡,眼睫上还坠有点点泪花,一颤一颤的,随时都会滑落下去洇在床单上。
初夏溽热,她鬓角出了点汗,黏在白皙透粉的脸蛋上。
这世间女人主宰,故而女人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风流倜傥、霸气外露。但美是多样的,也不乏有有纤弱的女人。那些人,统统没有周窈看着这么……
诱人。
静凡不自觉顺圈抠了好几圈数珠,眼眸暗淡了一瞬:“阿弥陀佛,定业不可转,重业不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