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侯那边,则暂时因丹书铁券被收回,忙着打理新的朝野关系,一时竟然抽不出手来让侯夫人安分。侯夫人把持文昌侯府许久,现在虽不似之前风光,倒也还算过得去。
侯夫人放心不下那对夫妻,她念了好久的佛,总觉得心情难安,如有大祸将要临头,一时坐立不得,仍带着云骄阳来了此地。
侯夫人见这夫妻居然贪图便宜,拿人东西落了口舌,心底暗骂一声蠢货。
她面上倒是和蔼走过去,对云月玺道:“月玺,你怎能如此对待你亲爹娘?她们不是贼,只是,你看看你,身着绫罗锦缎,你的爹娘呢,穿的是麻布衣服,足以见得她们这些年过得不好,拿你那扳指,也算不上什么,都是一家人,何必。”
云月玺退开一步:“夫人,我和你的关系没这么好,再则,这二人之中,一人的指头都被削断,一看便知是因为好赌,我身着绫罗绸缎,是我挣来,他们身着麻布,是他们败去,我何必要拿我的东西去接济他们?夫人这么好心,将你头上的珠钗给他们不好?”
她现在缓慢说话不再结巴,软而清的话,听起来都像是享受。
侯夫人脸一沉,她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
她道:“可他们是你父母!父母便是天,别说他们要你一个扳指,便是要你的命,你也必须给!”
云月玺同样道:“敢问侯夫人会要云骄阳的命?”
侯夫人这便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可能害骄阳,骄阳是她亲女儿,但是云月玺又不是,她根本没爹没娘。
云月玺冷冷道:“他们偷我东西,我必要送至官府,侯夫人不让开,我只能想侯夫人是包庇他们。至于是否是我父母,到了官府必有定论。”
侯夫人同样也不想去官府,她不去官府的话,她是侯夫人,云月玺是平民,她占优势。
到了官府,便不一定了,碰上死心眼的府尹可怎么办?
侯夫人幽幽道:“不用去了,我告诉你,她们真是你爹娘。”
侯夫人实在太想让云月玺倒霉,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云骄阳,那么到后来,便是云月玺几次超出了她的控制,触犯了她的威严,让她心存嫉恨。
云月玺见她这么说,问道:“夫人怎么这么说?”
侯夫人道:“我养大了你,你虽然觉得我千般不好,但我总记得你的好,我老早就派人找你父母了,这对夫妻经我重重确认,就是她们,她们说她们的女儿肩下有颗痣,和你一模一样,我好心给她们指路,说你在这儿,没想到,唉,你怎么把她们抓起来了?”
侯夫人居然又拿那颗痣来说话,云月玺身上的确有那颗痣,虽然非常小,但的确有。
云月玺仍然软硬不吃:“是非曲直,去了官府就知道。”
侯夫人沉了脸:“知道她们很有可能是你亲生父母,你还敢带她们去官府,你这是不孝!”
“是啊,哎哟喂,我的命好苦,女儿也不认我,让我死了算了。”中年妇人见状哭道,中年男人也道:“不孝,不如当初给、给溺死。”
云月玺不动如山,就连周围的眼光,她都不在乎。
只要到了官府,证明这不是她爹娘,这些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侯夫人见她这么沉得住气,便开始激将:“你一直不认你这父母,可是嫌弃他们穷,他们没有侯府富裕?但是月玺,人各有命,你的命只能这样,你再想着侯府的荣华有什么意思?”
“为了银两,你连亲父母都不要?”侯夫人怒道,“如此,你对得起她们的生恩?我养大了你,你说我不好,她们生了你,你也说她们不好,你到底想如何?”
云月玺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娇娥便忍不住了,她最开始以为那对夫妻真是骗人的,才没说话,现在,娇娥则道:“你们怎么说些我听不懂的,月玺不是我的女儿吗?”
她亲昵地抓住云月玺的手:“月玺一直是我养大的,我一点子苦都舍不得她吃,他们两个,只会害月玺,不是她父母。”
侯夫人一愣,不知道这儿怎么又多出来一个云月玺的娘。她不是养大骄阳的人?
围观的人群也非常混乱,不知道究竟该信谁?老板娘究竟是谁的女儿?
云骄阳见状,她可不想让云月玺逃离那对假父母,她都看到了,假父母是赌棍,卖儿卖女倾家荡产的那种,云月玺要是被她们缠上,这一辈子就完了。
云骄阳不想任何人破坏这个事情。
她见娇娥居然如此,脆生生道:“娘,不对,胡姨,你认错了,我才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不是她!”
云骄阳对上次胡归户居然帮云月玺不帮她的事耿耿于怀,她想,娇娥娘最疼她,娇娥一定不会倒戈相向的。
云骄阳上次被云月玺抽了,现在脸都没消肿,她带着面纱。
娇娥摇头:“姑娘,你说笑了,我的女儿是月玺,不是你。”
她爱极了云月玺,抓住不松手,云月玺也不叫她松手,娇娥是个苦命人,唯一的女儿被人抢走,之后养了个云骄阳,又被带走,还因云骄阳之故倾家荡产。
她受不了那个打击,才神智混乱不清。
云骄阳跺脚:“胡姨,你看错了,我才是你女儿!”她转头问向清醒的胡归户,“胡叔,你记得,谁是你们的女儿,你告诉她!”
胡归户看她这般作态,只想作呕,云骄阳再也不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了,她和她母亲一样,都是淬着毒汁的蛇。
胡归户冷漠道:“月玺才是她的女儿。”
“你——”云骄阳又气又急,恨毒了胡归户,她又想,娇娥一定不会这么对自己,娇娥当初什么好的都紧着自己呢。
云骄阳一把扯开自己的面纱,急于像娇娥证明自己才是她的女儿。
云骄阳露出那张漂亮的脸,虽有红色,却不大明显:“胡姨、娘……你看看,我才是你女儿。”
侯夫人虽不快,但大庭广众下,也只能忍着。
娇娥看见云骄阳的脸,怔愣许久,她慢慢上前,一步步走过去,伸手似乎要轻抚云骄阳的脸蛋。
云骄阳得意地看了眼云月玺,看吧,她才是娘亲的女儿,无论是哪个娘亲,疼爱的都是她。
万万没想到,娇娥似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抽在云骄阳脸上:“你滚!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养大了你!”
云骄阳被抽得向后倒去,被好几个婆子给抱住,才没摔到地上去。
她被打蒙了,娇娥打她?
侯夫人也怒道:“大胆!”
云月玺看娇娥好像想起了什么,和胡归户一起,一左一右搀住娇娥。
娇娥浑身剧颤,道:“侯夫人,我和你相比谁大胆?你陷害我夫君,你女儿害我!”
那是娇娥一生的痛。
“那时,我夫君因为你,锒铛入狱,我想求你放过他,你闭门不见,我只能想方设法去见云骄阳,想让她劝劝你,我们只是养大了云骄阳,我们错在哪里?”娇娥道,“我见了云骄阳,她还是叫我娘亲,可我一提到救我夫君,她便变了脸色,她说……我们只是一户低贱的商户,和侯门比不了,让我们以后都假装不认识她,我夫君的事情,她也帮不了,否则你要生气。”
没有人知道娇娥当时的心情,满怀期待地来找云骄阳,被泼了一层层的冷水。
那是他们亲手养大的女儿啊。
“最可笑的是后面,只是因为侯夫人你要检查她的规矩,她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便让侯府下人绑了我的手脚,把我拖到府外,免得我大吵。”娇娥满脸是泪,“我清醒地被绑着,像礽乞丐一样,被人扔到你们后门外,我的头磕到石头上,晕晕沉沉,既像是死了,又像还活着,整整一夜,才有人看到我,救了我……”
“娇娥。”胡归户此时已经老泪纵横,他只知道当初妻子去见云骄阳,回来便受不得刺激,记忆也混乱,没想到妻子遭受了那等对待。
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养大了云骄阳,他们商户的米低贱,云骄阳不吃低贱的大米能长大?
云月玺握紧娇娥的手,娇娥也反手握住她的,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云月玺顾虑她的病情,也顺着娇娥叫她娘,在娇娥心中,云月玺早就是她的女儿了。
娇娥流着泪质问:“我们一家做错了什么,月玺做错了什么,当初报错孩子的人是你,侯夫人!你凭什么伤害了一个人不够,还要伤害别的人?”
娇娥的气憋在心里已久,如今发泄出来也好。
围观人群包括王府侍卫,都已经不忍细听,文昌侯府做的,叫做人事儿?
侯夫人吊梢着眼,被质问得紧抿薄唇,娇娥又问云骄阳:“你讨好你的母亲,便要差人绑我扔出去?我哪里对你不起?”
就连云骄阳身后的婆子,都不敢相信那样歹毒的事情是云骄阳做出的,但是,云骄阳身子颤得厉害,看来就是她无误。
云骄阳太在乎侯府权势了,为了攀高枝儿,一个娇娥算得了什么?
“呸!”“呸!”
有人实在忍不住,朝着云骄阳的方向狠狠唾弃两下:“一窝子毒蛇,她的娘还说被人贪图富贵不在乎恩情,我看,她云骄阳才最贪图富贵!”
“让别人自己走出去,不要绑着扔出去会死?别人身份再低,也没苛责她。”
云骄阳已经完全不敢面对现在的景象了,她没有想到娇娥会那样,她不是她的母亲吗?怎么都不原谅她?
侯夫人从刚才开始,手中的佛珠就没停过。
云月玺抓着娇娥的手,已经不想再看侯夫人和云骄阳那张虚伪的脸,道:“我们去报官。”
她还是要报官,侯夫人遭受重创,居然也没回去,反而要坚持称那癞皮是云月玺的父母,并且要一起去官府。
此刻安南王妃却兴冲冲地赶过来,宫里来消息了,太后说了,云月玺就是她的女儿。
云月玺的画像,太后说,和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太后的那个小公主,不,太后当时是皇贵妃时她是小公主,现在是长公主。长公主的肩下也有一颗痣,而且,太后说,她小时候也口吃,被父亲打了好几回才改掉那个毛病。
最关键的是,太后丢失小公主的地方在安陵寺,离那些匪盗的老巢特别近。
种种迹象都表明,云月玺就是太后的女儿,已经**不离十。
听说,太后如今已经去找陛下了,或许一会儿便会出宫,安南王妃得赶紧去告诉云月玺让她别紧张。
没想到,安南王妃刚赶过去,便来了一个侍卫,给她说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听完后心情蓦地沉了下来,听到侯夫人坚持称云月玺的父母是那对赌棍时,更是冷笑:“她越活越回去了,以为别人是孤女,便要使劲儿欺负,别人反击她一次,她就要记住终身,直到把别人害死她才罢休。”
“真是个祸害。”安南王妃道,“她要找死,谁也拦不住,就这样吧。”
安南王妃也赶去衙门,她要看看,那人的心究竟有多毒。
侯夫人的脸拉得老长,像是布满细纹的倭瓜。
她没想到今日又会把云骄阳搭进去,但是,她要放弃吗?如果不是云月玺,她的骄阳根本不会被人践踏。她的佛珠越拨越快,开始思考等会如何做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