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平静,看渡寒真君的目光,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无恨无怨,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渡寒真君不想看到这样的目光,他甚至希望看到云月玺责怪的目光,责怪他为什么认不出谁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可是,想也知道云月玺不会,她当初在凌云宗,对他也只有他不尽师尊之谊的失望,至于责怪,半分没有。
渡寒真君看向云月玺,在看到她眼角缠的鲛绡纱时眉头一皱:“这是你的灵器?它不适合你,白云宫没有给你安排师尊?”
云月玺道:“这灵器是我自己挑选的,我师尊也答应了,劳烦真君费心。”
渡寒真君便道:“这武器不适合你,你适合跟我学刀法,过柔的灵器只会浪费你的天赋。月玺,你才加入白云宫,又是叛宗离去,那位师尊未必会认真教你。”
云月玺听这话刺耳,齐昊真君对她尽心尽力,没有半点不认真的地方。
她绵里藏针,道:“师尊对我很好,短短几月,便比我前半生学的一切都多,真君太多虑了。”
渡寒真君心中更压抑,的确,当初他愧为人师。
他并不退缩:“本尊……我乃冰灵根,虽只有元婴巅峰,但却是分神战力,我的刀法更适合你。月玺,当初的事,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肯回来,我会将你视作我的真传弟子,继承我的衣钵。”
“真君忘了,当初是真君自行毁去师徒盟誓。”云月玺道,“若真君不知道我当初救你,便不会看重我这个弟子。我虽不才,但也是个活生生的修士,我并不愿意靠着真君的愧疚过活。何况,我损失的满身修为,遭受的半生屈辱,并不是道歉或者弥补能挽回的。”
云月玺看向腰间的鲛绡纱:“修仙之途,我不用依靠真君,哪怕我半途夭折,也绝不后悔。”
渡寒真君听得心底阵阵发凉,她说,哪怕是她修仙失败,也不会寻求她的帮助。
这是怎样的决绝?
渡寒真君紧紧握住腰间怪刀,再度游说:“我当初那般对你,当真后悔,当初你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我却……”
“那我原谅你了。”云月玺冷冷道,“我原谅你了,别再叙旧,真君可以让你的弟子出来和我比试吗?”
渡寒真君听她那么轻而易举说原谅,心底的寒意更大。
怪不得凌云望心中的痛苦不比他少,却不敢再去找云月玺。
云月玺早就不在意当初救他们的事情了,如今他们的后悔悲凉都是独角戏,云月玺不会给任何一个眼神。
渡寒真君深吸一口气:“若你成为我的弟子,便是凌云宗的人,天海传承自然是你的。如果你不回来,你的师兄云游已归,他已经到了假丹境界,是筑基期的最强修为,你胜不过他。”
云月玺抚上鲛绡纱:“所以,真君今日是来威胁我的?若我不从真君,真君就要让我失去天海传承的机缘?”
这就是渡寒真君的所谓愧疚?
渡寒真君不敢看云月玺的眼睛,宗主来找他让弟子出战时,他原本拒绝。可是,最后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渡寒真君仍然选择了答应。
渡寒真君道:“或许是我自私,但我太想你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云月玺几乎都要抚掌了,元婴巅峰果然心有成算,为了让自己内心好过点,便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可惜,云月玺偏不让他好过。
“真君此举不叫自私,这些年来,真君为一己之私为偿还恩情,也不是第一次害我。”云月玺朝他冷冷一笑,“我此时无心魔誓在身,应当不会再去半条命。请真君叫高徒出来吧。”
渡寒真君想到自己上次害云月玺,便间接害她差点丢了命。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抿唇。
齐昊真君温柔地笑着走过来:“有为师在,怎么会让徒弟去掉半条命?”
他慈爱地摸摸云月玺的头:“你放心去应战,修为并不代表战力。”
“这点,渡寒真君也知道吧?”齐昊真君抬头,渡寒真君恢复了面无表情,齐昊真君同样是元婴巅峰,但是战力比他要差。
渡寒真君天纵奇才,原本不会将齐昊真君看在眼里,但此刻,齐昊真君却同他看中的真传弟子有了师徒之缘。
明明云月玺是他的弟子。
渡寒真君再不多说,带着云月玺他们前往比试台,同那位假丹巅峰的弟子比试。
假丹巅峰的弟子乃攻击力最强的金水灵根,他手握赤金长剑,根本不留情,直接朝云月玺刺去。
假丹巅峰的灵力对如今筑基中期的云月玺来说非常可怕,她几个月重塑修为,已经算进步神速,但是这位弟子在外历练多时,一招一式绝不出错。
云月玺起初几乎被压着打,不过,渐渐的鲛绡纱的威力便显示出来。
鲛绡纱极柔,起初防守严密,慢慢地摸清楚长剑的攻击方式后,便开始应对反攻,鲛绡纱柔和的打法十分刁钻,那弟子根本不知道鲛绡纱下一刻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这场战斗持续整整一个上午,最终,还是云月玺赢得了胜利。
比赛中场时,善于战斗的渡寒真君就看出自己的弟子会输,他更加后悔,云月玺是当初他看中的真传弟子,他并未走眼,却因云如烟,一切都毁了。
不只是怪云如烟,云如烟有害人之心,却无害人之能。
他自己才是那把害人害己的刀。
渡寒真君索性回了主峰,他凝心静气,开始推算天机。
天道五十,杀机四十九,留一线生机。
总有一线机会能让云月玺原谅他。
渡寒真君进入天机之中,他乃元婴巅峰,却能推断天机,完全是修真天才。但也正因此,他的执念越深时,反噬才越大。
渡寒真君在天机之中,看见了曾经救她的云月玺。
云月玺小心翼翼地给他熬粥,费力地把他搬到床上,她做完这一切,擦擦汗,重新给他的屋子点上香,确认他安全后才离开。
第二天,云月玺看见醒来的他,也没有邀功,她怕他不好意思,对他笑了笑,继续为他泡茶。
紧接着,画面一转,渡寒真君开始对云如烟嘘寒问暖,云如烟讨厌云月玺,他便让云月玺少出现在他和云如烟面前。
云月玺被宗门里的修士打得奄奄一息,流着血和泪去找他求庇护,他冷漠地让她少出门。
够了,渡寒真君再也不想看到云月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负的场景,他快速略过,以极快的速度见证着云月玺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怯弱。
她变得任何事都不敢说不,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饶是如此,她的不幸也没能停止。她进入秘境之中,被妖兽抓住,当时,他和凌云望以及云家父母全护着云如烟,没有一个人分心救她。
她被妖兽分食,死无全尸。
渡寒真君心中一痛,天象还没推演完,这时天象中又回到了云月玺死之前,她仍然被欺负,但是根本不逆来顺受,别人打她,她就打别人,像一只闪闪发光的小狼。
她狠狠地拒绝了自己和凌云望的求和,哪怕前路是悬崖,也从不向他们寻求帮助。
天象就此完毕。
“噗”的一声,渡寒真君嘴里喷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妄窥天象,必受惩罚。渡寒真君颇有修道的悟性,他从未观察过那么清晰的天象,这个天象却告诉他:的确,会有一种云月玺愿意原谅她的可能,但是那样的云月玺性子柔和,根本撑不过凌云宗内的欺凌,她会被毁了修习的可能,直到死无全尸。
而能够活下来的云月玺,性子倔强,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不会原谅他。
渡寒真君喉咙里如塞着血,在这一刻,后悔和自责达到巅峰。
他强窥天象,天象结局如此讽刺,渡寒真君连日来心生抑郁,急怒攻心之下,修为接连下降,直至元婴初期。
面对这样的结局,渡寒真君并不意外。
他想窥得天机,天便彻底惩罚他,将他过去的因果给算得干干净净。他恩将仇报,如今恶果已至。
渡寒真君再吐出一口血,心中无限悲凉。
说起来,还是他赚了,若非云月玺救他,他早已堕魔,哪里还有元婴初期的修为。
然而,因果远不止于此。
渡寒真君因悟性而为修道天才,如今,也同样栽在悟性上。他想到那个天象,云月玺从来无错,为何反而下场凄凉?他犯了这么大错,还妄窥天机,也只堕到元婴初期修为?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世间人汲汲追求的道,如此善恶不分?
渡寒真君堪不破这道理,必定会影响修习。除非他看破,才能恢复曾经的荣光。否则,这位曾经的修真天才,便要自此陨落。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山峦间充斥着风的低吟,本是空灵之声,听在云如烟的耳边,如同怨灵索命。
她终于从凌云望手里逃出来了,她要回家,让云父云母给她丹药疗伤。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云宅,云母正哭哭啼啼抹泪,她今日出关就听人说了云如烟的丑事。
现在,云如烟的名声在修真界彻底毁了,别说嫁给凌云望,就是刚练气的修士都唾弃她!连带着他们也被人不耻。
云母可不会反思自己,她想到这几日被云父逼着拿灵石给云如烟就一肚子气一肚子委屈,呸,什么福星,分明是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