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玺刚吃了颗劣质补血丹,那堂主便嘿嘿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品补血丹越练越纯,劣质的补血丹却仍然是老样子,连气味都没有变。”
他伸出一截瘦骨嶙峋的手:“小丫头,给我来一颗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云月玺一翻兜,拿出一个木头瓶子,往外面一倒,睁着又黑又亮的眼睛:“没了。”
她经常受伤,补血丹用得很快。
那堂主“啧”了,也没太失望,转头对凌云望道:“你看这人呐,命就是不一样,有人天资好,一路修习没吃过苦,就让别人也得在意名节。有的人呐,被打得一身是伤,补血丹都吃不起,还要被人说不注重名节?”
堂主表面上看着凌云望,实则是对云如烟说,“她保住名节带去坟墓里边?有人命好,自个儿活得轻松就自个儿轻松去,别人的人生够苦了,就别高高在上地教导别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毕竟,要是把她吃的苦给你吃一半,你也不一定接得住。你呐,自个儿在边上美去。”
云如烟的脸色一阵青白,她哪里被男修这么不留情面地讽刺过?
这个人分明就是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如烟有心反驳,但思及自己的形象,憋闷着站了回去,面上仍是得体温柔的笑,就像是听不出来这些讽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帕子都快被自己拧烂了。
凌云望自觉和云如烟是一体的,云如烟被人给了难堪,他的心里更不好受。
在他孤独无助、满身是伤地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的时候,只有那双手给了他温暖,救了他,那是双女孩子的手,骨骼细小,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整整四天,凌云望被困在泥潭里,如果不是这双手一直紧紧地拉住他,像是不知道疲倦,他早已经葬身在黑暗的泥潭里,无人知道。
四天里,凌云望有无数个害怕的时候,他害怕那双手坚持不住,忽然放弃他。可是,没有。
他感受着那双手从温暖到变得冰冷,甚至感受到那个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胳膊上流出血来,滴到两人相握的手上。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没有放弃他。
凌云望那时就想,他这条命,是她的。
可惜他深陷泥潭主人的魔咒,发不出声音,他听到小女孩的低泣声,似乎她疼得受不了了,凌云望心底发誓,如果他能出去,他用尽一切也不要她再哭泣,一点点苦都不能让她吃。
因此,凌云望无论如何都会回护云如烟,他心知戒律堂堂主脾气古怪,便不直接同他交锋,拿出一瓶上好的补血丹递给云月玺:“这瓶补血丹,算是我替如烟给的歉礼,她只是说了句不合适的话,你别再追究。”
云月玺正缺一瓶补血丹,马上把凌云望的补血丹抓在手里,道:“她只是说了一句话,你亲自动手差点打死我,这瓶补血丹,该是你赔给我道歉的。如果你还想替她道歉,那你就再拿瓶补血丹来。”
云如烟说错一句话,凌云望就要给她一瓶补血丹,她巴不得。
“你!”凌云望脸色一阴:“你不要得寸进尺,一瓶上品补血丹,已经够赔你了。而且,我的剑气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云月玺不甘示弱地回望他:“没打在你身上,当然不可怕。”
她撕开肩膀上的衣服,肩膀上一片血污,一道是被剑气横贯翻开的皮肉,一处则是被另一个弟子的银针刺了一排,血洞密密麻麻,让人看着头皮一片发麻。
云月玺冷冷道:“这些伤,够你的上品补血丹吗?”
凌云望一时失语。
很难想像,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居然全是这种伤口,她还没事人一样和他们走了接近小半个山头。
哪怕是刚才欺凌云月玺的三名男弟子,都不由扪心自问,如果换做他们,他们做得到吗?
做不到的,这种伤哪怕只是一处,只要他们回去告诉师尊,师尊必定会为他们出气。但这个叫云月玺的女修,没有师尊庇佑,便愣生生扛下了。
众人寂静之时——
那堂主嘶哑的声音又响起:“诶,被扎成刺猬了。不愧是正道名门的子弟,哪怕是面对同门,也能下这么重的手。”
他布满阴翳的眼睛在几名男弟子的身上逡巡,嘿嘿笑着捶了捶自己的腿:“我这腿,就是当初天魔战场时被魔族生生咬下来的,早知道你们那么悍勇,我去杀什么敌,直接你们去呗。若不然呐,我这心里不得劲儿,你们拿打杀同门的一半力气去打杀魔族,魔族早被你们赶尽杀绝了。”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说得几名弟子都不好过。执事这时颤颤道:“堂主,那您说怎么处置这几名弟子?”
那堂主道:“还能怎么着?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反正我早就不管事儿,戒律堂是你的了。”
执事面上汗颜:“岂敢。那就每人两百棍吧。至于凌云望——”
说实话,云月玺被凌云望的剑气伤得实在太严重,根本超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范畴。但是,凌云望是掌门之子。
执事道:“凌云望既然已经赠了上品补血丹致歉,那么,自当从轻处罚,打五十棍便是。”
“不必。”凌云望道,“我虽无错,但毕竟伤了她。算我两百棍,请执行。给她的补血丹,是我为如烟致歉的,至于我,我不给她补血丹,直接罚吧。”
凌云望主动上了刑台。
他不觉得云月玺经受的足够用两瓶上品补血丹补偿,但是又不肯承认自己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只能认罚,宁愿挨上两百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