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季,柳若颜却觉得遍体生寒,不说她裸露在外的香肩被满屋的婆子小厮看了去,就连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都觉得凉。
她牙关都在发抖,不信云尚书真要撵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之前贬低云月玺时,云尚书也没赶他,这就说明云尚书迂腐重面子,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不会赶走身为故交之女的自己啊。
不得不说,柳若颜惯会看人下菜碟,只是她想错了,云尚书为国为民,是赫赫清官,从来都不需要靠抚养孤女来为自己挣名声,他抚养柳若颜,只是出于一颗良善的士大夫之心。
柳若颜眼底蓄了泪,她寄人篱下,现在别人要赶走她,她只觉丢尽了脸。
柳若颜声音里仍带娇媚:“云伯伯……你要是赶走我,我就没地方去了,我父亲在天上要是知道了……”
云尚书痛道:“你父亲为人正直坦荡,若见到你如此不知羞耻,他必定无颜见人。”
云尚书吩咐一旁站着的婆子小厮:“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柳姑娘收拾行李。”
婆子们忙去收拾,又为难地看着柳若颜屋子里的一干摆设:“老爷,柳姑娘房里的许多东西,都是云府的,这……”
慕容煜也看向柳若颜,之前柳若颜对他说,云府克扣她的用度,她屋子里虽然有些摆设,但那都是她从柳家带回来的东西。
柳若颜感受到慕容煜的目光,更加羞愧,几乎无法面对。
柳父和云尚书一样,都是清官,柳父更是寒门出身,到死时也只留下了一套宅子,而那宅子也早已被柳若颜拿去……
柳若颜现在仿佛在光天化日下被剥了衣服,公开处刑,所有人都能看见她吃云府穿云府住云府,现在云府要撵走她。
绝对不行!
离开云府,她哪里能有人伺候,能衣食无忧?更何况,没了云府,她的嫁妆怎么办?在这个时代没有嫁妆的女子是会被瞧不起的。
云尚书对那婆子道:“云府的一应物品清点留下,柳姑娘的衣物首饰及其他不是云府之物通通给她。”
柳若颜见云尚书铁了心要赶走她,也怒了,她言辞犀利,直戳文人的心窝子:“云伯……云尚书,我一介弱质女流,孤苦无依,你赶走我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柳若颜梗着脖子,语气中甚至带着三分威胁:“到时候,云尚书走在街上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慕容煜拉了拉柳若颜的衣服,柳若颜丝毫不听。
云尚书见她如此冥顽不灵,道:“老夫为官多年,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若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保护,老夫枉披人皮。何况,多年来,老夫不曾短你半点吃穿,如今你既同老夫爱女的未婚夫婿有染,自然该随你的夫婿走,没有赖在云府的道理。”
云尚书思及云月玺,最后这句话沉沉道:“你若觉得老夫有错,便去衙门状告老夫!”
云尚书这几句话掷地有声,柳若颜脸色发白,旁边云府的忠仆们也都听不下去了,道:“老爷小姐不必忧心,柳姑娘这样的,在我们老家,别说云府和她没有半点干系,就是亲父母,也早都撵她出去了。”
“是啊,便是亲姐妹也没有勾引姐姐未婚夫的,何况还是寄住在人间。”
云府教养下人,一贯是推己及人,考虑着柳若颜的处境,他们从不允许下人们说什么寄住一类的话。现在下人们一口一个寄养寄住,便是如在掏柳若颜的心,让柳若颜一直记得她的一切都是靠云府施舍来的。
柳若颜不甘心,她眼中汪着泪,看向云月玺:“月玺,如果我被赶出去了,全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你被你的未婚夫抛弃,都知道你不如我,你比不过我!”
云月玺一袭青绿的衣裙,雪肌乌发,端的是清雅美丽,比地上狼狈的柳若颜不知道好到哪儿去。
她美丽的脸上没有一点伤心,好像地上的柳若颜和慕容煜同她没有丝毫关系,道:“是云府要和定国公府退亲,本来,若颜你虽然和慕容世子私通,私通者为妾,影响不了我身为正妻的婚约。可我不乐意被恶心,这婚,是云府要退,而非我被抛弃。什么情况才叫我被抛弃?如果慕容煜提前和我退婚,转而求娶你,那才叫我被抛弃。”
柳若颜听出了云月玺的意思,她的意思就是,你一个妾,不配。
柳若颜瞪大眼睛,凭什么人人都说她为妾?
凭什么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爱情哪有那么多规矩。
柳若颜倔强道:“慕容哥说了,会娶我。”
慕容煜也想维护柳若颜,可正在这时,一个气势十足的女声传来:“娶?便是纳都不可以!”
这女声并非慕容夫人的声音,更为苍老有气势,众人回头一看,慕容夫人恭敬地牵着一个头发雪白、面容威严的夫人来此,这便是定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慕容煜的祖母。
慕容煜闻言抬头:“祖母……”
老太君重重一拄拐杖:“孽畜,别叫我!你给我们慕容家丢人啊!”
慕容煜看看自己,被人捉奸在床,的确是丢人。
这时,云尚书见定国公府的人来了,也道:“老太君、夫人,咱们两家虽为姻亲,但今日这亲,断然没有再存续的必要了。”
老太君和慕容夫人也知如此,云尚书府怎么可能委屈自家女儿呢?可恨,是慕容煜没福气。
云家家世清贵,云小姐美丽动人,他们定国公府不能再掌兵权,是在走下坡路。哪里有深得圣心的云尚书府前途光明?
云尚书见两人都没意见,道:“此事便如此定下,退婚书不日便送往府上。至于这柳姑娘,如今既已和贵世子有肌肤之亲,那你们……”
“不,我们定国公府万万不接纳此等荡妇,便是慕容煜,我们也会带回去严加管教。”老太君厌恶地看了眼地上衣衫不整的柳若颜,“这柳姑娘,该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定国公府不要。”
柳若颜闻言,身子更像被重击一般左右摇晃。
云府不要她,定国公府也不要她,那她能去哪里?
柳若颜苍白着脸,还好慕容煜深爱她,道:“祖母,母亲,我定要娶若颜,若定国公府生怕辱没了门楣,那我就脱离定国公府。”
他这话说得是铿锵有力,老太君却冷笑一声:“脱离?你要割肉还母吗?只要你还流着你身上的血一天,你就是定国公府的人,你便是出去了,别人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也会给定国公府面子,明说是脱离,你真脱离得开吗?”
老太君活了一世,乃是不二巾帼,哪里是好糊弄的。
她道:“之前我只当你少年意气,被人几句话糊昏了头脑,没料到你做得出这等白日通奸,毁坏大好良缘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脱离出个几年,你母亲你父亲便舍不得你,又把你连带着这荡妇接回来,到时,便遂了你的愿。”
柳若颜没想到这个老太君连这点都猜得到,身子微微发抖。
云月玺倒不意外,她之所以之前在柳若颜和慕容煜深夜通奸时没出手,为的就是等到白日。深夜时柳若颜他们在别院偷情,云府的人以什么理由过去?
他们偷情的事哪怕深夜被更夫被定国公府的人发现,定国公府为了世子的颜面,也会不张扬。
所以,云月玺只能让慕容煜和柳若颜在云府内被捉,让云尚书和云府下人亲眼所见。
柳若颜求助地看向慕容煜,慕容煜果然挡在她面前,沉着脸道:“祖母,母亲,你们不能这么做。”
慕容夫人摇摇头,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老太君则再度冷笑:“还不将小世子带回府?”
她身后出来几个人高马大、气势可怕的护院,都是专门的练家子,他们很快制服慕容煜,将他打晕带了回去。
之后,柳若颜也被撵出了云府。
云尚书这才看着云月玺:“月玺,你若想哭,便哭吧。”
都是他的错……若他这些年来,对内宅稍稍挂心,也不会养虎为患到这种地步。
云月玺脸上却丝毫没有悲凄,反而微带笑意:“父亲常教女儿福兮祸所伏,今日虽有祸,但让女儿摆脱了一门不好的亲事,也是造福女儿终身,何况,之后我们家又能重新家宅平和起来。”
云尚书看她没难受,稍微挤出笑意:“但你的婚事?”
云月玺美目含羞:“女儿还不急。”
云府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外面的柳若颜却举步维艰。
虽然云府待她不薄,把这些年她用云府银子打的首饰衣物都给了她,但是,也只是杯水车薪。
柳若颜原本以为她被云府赶出来,别人会嘲笑云府没有情义,可没想到,居然全是拍手叫好的!
那些流里流气的市井中人在她身边嚼舌根:“云府终于把这个女人赶出来了,她在云府都妨碍云府名声。”
“是啊,云尚书为官清清白白,云小姐也时常施粥,多好的人家,就这个柳姑娘干剽窃诗词的事儿。”
“可不只是剽窃诗词,她啊,还蓄意勾引了云小姐的未婚夫,两人被发现时,赤条条地在在床上呢,否则云尚书怎么会赶她出来?”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