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尚书殷殷爱女之心,没有一丝作假。
但从原身的云月玺落得的那样下场看,云尚书其实完全没有打理内宅之事的能力。云家家风一向严正,云尚书从未见过内宅有什么伤天害理的龃龉,再加上,云府人员简单,也没什么宠妾庶子女。因此,云尚书对云府内宅可谓毫无防范之心。可惜,他偏偏没想到不过妙龄之年的闺阁女子柳若颜能有那样毒辣的心肠和手腕。
云尚书叹惋,众人吹捧时,她听着那些言语心中当真不会惭愧吗?事情败露后,众人的指责真的不能让她悔悟吗?
明明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接受一样的教育,柳若颜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她这样的性子,留待府中兴许还会惹出事端。若是旁人,云尚书直接会将她送走,但柳若颜一介孤女,他的知交好友只柳若颜一份血脉,他看着柳若颜长大,更担得起柳若颜一句伯父。
云尚书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眼角微带湿润:“为父本想再留你一年,但仔细一想,近来云府一直处在多事之秋,我们家没有女主人支撑,多留你反而不好。定国公府家风严明,同为父私交甚笃,你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云月玺幽幽的美目瞧着云尚书,多年来,云尚书一人支撑偌大的云府,云月玺甚至在云尚书鬓间发现几根白发。
她懂得云尚书的未竟之语,云尚书的意思是,云府没有女主人,他怕云月玺受柳若颜的戕害和波连。
而云尚书,明知柳若颜心恶,仍不赶走她,只是为了对得起故友以及尽自己做长辈的最后一份责任。这便是明知是虎而豢虎,云尚书把云月玺嫁出去,为的就是不让云月玺被自己的决定连累。
云月玺心中暗叹,无论是原来的云月玺还是云尚书,都是正直善良之人,在前世才会落得那样下场。
燕昭说得也没错,以云尚书的才能,如果不是这样的性子,定是丞相之才。
云月玺美目微敛:“父亲已经将一切思虑周全,女儿本应听从父亲教导。但……恕女儿直言,定国公府,并非女儿良配。”
“什么?”云尚书有些讶异,他倒不会像某些父母一样认为小辈是在胡说,马上皱眉,“你且说说看。”
云尚书眉头紧锁,他愿意把云月玺嫁出去,是因为他觉得定国公府是值得托付的好去处。
如果这去处不好,他自然会留下自己的女儿,为她慢慢相看好人家。而柳若颜,他则会做其他安排。
云尚书虽有士大夫之心,却并不迂腐,他绝不会为了柳若颜而影响云月玺。
云月玺脸颊微红:“父亲,此事只是女儿的猜测,但若女儿不说,女儿不只怕毁了自己的生活,也怕毁了别人的美事。”
云尚书听这话,心中顿时一震:“这话怎么说?”
云月玺如今未出阁,她温婉美丽,性子大方,谈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虽略有拘谨,也不显得太过羞涩小气。
她道:“曾经慕容公子每次来我们家,都会同若颜相谈甚欢,促膝长谈许久,上次他还让女儿主动退婚。”
云月玺垂眸,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文雅的倔强,轻声细语道:“所以,父亲若让女儿嫁给慕容煜,女儿绝不愿意。”
云尚书心底的震惊只能用滔天骇浪来形容,慕容煜和柳若颜两人难道藏有私情?
云尚书的脸色一时实在难看,一是气恨慕容煜,若要退亲便光明正大来退,私底下找月玺做什么?他都舍不得说重话的女儿,受得他让她主动退亲的耻辱?二则是气恨柳若颜,之前的妄言妄语云尚书并没多大计较,因为不实的流言总会消失,可是,如果柳若颜把手伸到了云月玺的未婚夫手上?
在云府,所有人都知道云月玺和慕容煜有婚约在身。
这等和姐妹未婚夫暗通曲款之事,哪里有一点亲情、良知?
云尚书的脸色沉下来,若此事为真,他绝不会姑息柳若颜。
他现在先安慰云月玺:“你勿慌,若当真如此,为父定会给你做主。月玺,慕容家那小子什么时候找你说的那些话?”
现在已是初夏,慕容煜找云月玺是仍是春天。
云月玺道:“已有两月。”
云尚书格外心疼,叹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为父?若为父早知他如此轻狂,必为你做主。”
云月玺美目中含了点点泪光,欲坠不坠,在书房温黄的灯光下,如美人娇落泪。
云月玺知道,云父过于善良,但慈父之心拳拳,她现在越让云父看到她的委屈,云父之后才会铲除祸根。
云月玺道:“父亲公务繁忙,女儿不能为父亲分忧已深感不孝。况且……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云月玺眼中的泪掉下来,她用手帕拭去,美丽的眼通红,试问,云月玺一个弱质女流,被未婚夫羞辱,被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夺了自己的东西,怎能不委屈,怎能不哭。
“女儿不知为何会那样……慕容公子来云府,女儿未有一丝苛待,若颜在我们家,女儿也从不曾主动和她有半点嫌隙……”
爱女的哭泣让云尚书心中格外沉痛,心道事情若真如此,那便是他彻底引狼入室,毁了女儿一生。
云尚书来安慰云月玺,云月玺忙收了泪,朝他露出一个笑:“父亲,我没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发现,总好过之后发现来得好。女儿哭泣,是特意让您心疼,求您为女儿作主。”
云尚书摇摇头,心里更疼惜云月玺遭受的这一切。
月玺从小没了娘亲,又一直体弱,还因为体谅他,才凡事都爱自己扛着,若这次不是自己提起嫁人之事,她估计仍不会说出此事。
云尚书叫来听琴,让她先扶小姐回去休息。
他自己则修书一封,命人连夜寄往定国公府。
初夏的月夜仍有些凉意,听琴拿了一件薄薄的百蝶披风给云月玺披上,她看见云月玺眼圈鼻子都微红,道:“小姐,您怎么哭了?”
云月玺道:“父亲说,让我考虑嫁去定国公府的事。”
主仆两人夜话,一旁并无其他人。
听琴欲言又止:“……可小姐,上次慕容公子他……他事事为柳若颜说话,如果小姐要嫁他,可要好好看看他是否会改。”
云月玺微微一笑:“他们郎情妾意,如何会改?”
继而低声道:“此事我已禀明了父亲,他会同定国公府交涉。想必,慕容煜乃至慕容夫人这些日子都会登门拜访,届时你机灵些,就说我身体近来不好,知道吗?”
听琴转转眼珠,小姐这是真不想继续和国公府的婚约了。
她道:“奴婢知道。”
云月玺这才回去休息,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披风上的蝴蝶灵动得好似活了过来,人灵气,衣服也灵气。
云月玺之前不告诉云尚书慕容煜和柳若颜的事儿,便是等着将此事作为杀手锏。
云府的善良,是她欣赏云府的原因之一,但是有时候,面对恶狼,善良只会使自己倾覆。
另一边,柳若颜急需联系慕容煜,可她现在的名声,哪怕是走到大街上都有人向她吐唾沫。
柳若颜到这时,才深切地恨上了古代。
她之前虽然嘴上说古代人落后愚昧,但她心里是高兴的,柳若颜事事掐尖爱逞强,在现代时,她根本没有这种机会,到了古代随口拿点千年后的思想来说,就能使别人震惊于她的思想。
有云府养着,柳若颜衣食无忧,还不用像现代那样苦哈哈地上班。因此,即使给柳若颜一个穿回去的机会,她都不会再愿意。
柳若颜现在却觉得有些崩溃,这落后的社会根本没有教养,如果是现代,就算她做错了事情,会有人当街朝她吐口水吗?
柳若颜下意识忘记自己所做的恶事,将一切罪都往别人身上推。
她把自己的首饰拿出来,贿赂了自己院子里的人,让他给慕容煜带信。
现在伺候柳若颜的人都后悔不迭,跟着这么个主子,哪里有出头之日?所以,柳若颜拿首饰贿赂他们,他们巴不得。
柳若颜的信成功被送到了慕容煜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