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至臻的父亲温开麟是香港开埠后的第一批买办,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后来受封爵士,娶的也是本港百年世家名媛,死后同葬,丧礼引无数人前来吊唁,可谓毕生光耀温氏门楣。
到温至臻这一代,其他家族大多多子,引发财产争端等内斗不断。而温至臻身为独子,毫无疑问继承全部巨额财产,不知引多少人艳羡,可望不可及。
只有苏世谨这种多年老友才知,他年轻时嗜赌,赶上股市初繁荣那两年又发疯一样脑热买股票,只可惜赔多赚少。又曾有过在澳门赌场豪掷千金,一夜输光温氏几片楼盘,还是苏世谨帮他出钱预定返港机票。
那时候苏世谨只是个上赶着同温至臻谋求合作的小老板,他公司规模尚小,每一条船路都是自己亲自跑、亲自谈出来的。
幸好眼光长远,看出经济发展的关键环节在于运输,那些年东南亚输送不少物资与原材料到香港,苏世谨一步一步累计财富,才做到后来的位置。
反而温至臻颓丧了好多年,败掉不少家业。
苏世谨越做越好,家产逐步殷实,又知恩图报,曾经温至臻肯给他一碗饭吃,温至臻困顿迷惘时他又亲自上门。
温太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父母早已移民美国,她感念苏世谨的好,常邀苏太同游,温苏两家交往愈加密切。温至臻不再去澳门、扬戒赌决心,股票也请了专人帮忙打理,一切都朝着期冀的方向发展,平安顺遂二十年。
当年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苏绮不知。苏氏被收购,陈年的内部资料她无法触及,就算苏氏有什么问题,温至臻也早已经掩盖得天衣无缝,让人无迹可寻。
她唯一确定的是,温至臻早就有所图谋,联合那个时间点唐协亭动用黑丨帮力量绑架她一家四口,苏家灭门后温唐二人开辟东南亚出口业——Daddy一直不愿意碰的赌,尚且尸骨未寒他们就动,怎可能是无意?
总归逃不过这两位劣迹斑斑的大鳄,再有让她记恨的、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便是:苏世谱,吃里扒外第一人,出卖自己亲兄,但他做生意头脑不够,就算苏绮不动他,料定富贵也不会长久。
唐允,亲自到城门水塘帮唐协亭处理事情,她与宝珊逃跑、宝珊遇害,离不开太子爷一手促成,但她现在要利用唐允,暂且留着他。
还有一位便是肥番,死扑街、瘦骨仙,一时间不知该咒他早点吸死还是多活几年——她当然想亲自了结他性命。
那天唐太并未立刻应承下来,只说要等与唐协亭商议,苏绮淡笑着讲温氏的大厦好壮观,中环第一绝不夸大,去年又翻新过迎接温大少归港,顶楼再添一层楼尖,刚好高过弘隽总部半寸。
否则祸水东引也没法引呀,总不能渡给自家。
太子爷近况问过,银珊大厦解法问过,苏绮没想到唐太又问她情感事宜。
“他也许只是玩玩,我本来不想的,后来觉得大家都好年轻,没必要多大负担,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唐太淡淡地说,“你盯紧他,喝过酒不准开车,平时多吃果物多饮水,酒也要少碰些,还有……”
苏绮只对她笑,笑得脸都僵硬,太假,太假。
赶忙接话,“还有,让他多孝顺您,能叫一声妈咪就更赞了。”
唐太微微垂眸,尴尬扯了扯嘴角,“让你见笑了。”
苏绮给她添了杯茶,今日是中式下午茶,碟子里小小一块莲蓉水晶糕颜色极正,唐太却一口没动。
“阿允心里有您,只是还不够成熟,他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
她俨然做起他们母子俩的调解员,多好笑。
唐太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说:“我当年怀他时,他外公差点气到抓我去落仔,幸好我力争,在太平山别墅养了一年没出过门,生下他还没看一眼就被阿姑抱走,送到沙田。”
“亭哥那时住沙田,不知怎么把他养大,不算多差,可若是在我身边一定会全然不同。你可见过本港名门世家的男仔?皇仁书院读过,就算不出国留学也要进港大,毕业后操持家业,一生也不会拿刀砍一次人。”
苏绮有些僵住,唐太神色哀戚,而她只是先想到这样一个人——温谦良。唐太形容的可不就是Childe,清辉明月为他加身都不为过,Childe永远全港第一好,谁也比不过。
她无法讲出口:何止见过,还爱过。
再想唐允,想他如果由唐太养大是否与今天全然不同?郑氏独一的外孙,响当当的名头,总好过书都没读过几年、手扶箱里藏枪,随时都要与人开火。
苏绮又大胆地想:如果唐允不是今天的唐允,当初唐协亭的烂事他是否就不会参与?
一想过就恨不得给自己巴掌,讲这些做什么,没有如果,他们都罪有应得。
“亲生阿妈生而不养,二十年后才出现,任谁都难以接受并且不愿叫人吧。”
苏绮当然不能点头赞同,面色复杂迟疑地开口安抚:“他心里有您的,仅仅讲我看到,每次他要来见你,都会选车库那辆低调轿车,平时才不会这样。”
明显看到唐太眼神闪烁,苏绮克制着伸手去触碰她,又被唐太反手握住。
“我认我有私心,虽然你是阿允带来,但如今算我的人,你愿意帮我与他疏通关系,当然好。”
“我嘴笨,您有话吩咐给我,我照做就是。”
唐太再不能更满意,苏绮确信,眼下唐太绝不会天真到想让她和唐允喜结连理共度一生,她如今的身份还配不上这个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