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的午后,她仿佛耗光了的电池,没了心思去旺角花墟——赠阿诗鲜花插瓶的事宜只能以后再议。
回庙街的路上,苏绮识趣地坐在了副驾位,唐允等交通信号灯的时候动手碰她,非要看她额头上的疤痕,真讨人嫌。
苏绮无奈给他讲:“我有在做祛疤,已经快看不出来,你不要弄乱我发型。”
他是幼稚园里的坏男孩,闻言非要伸手把她头发抓得更乱,“肥番味道重,反正你回去也要洗,还讲什么发型?”
苏绮咬牙沉默,绝对不要再理这个疯狗,你理他一句他就能多讲十句。
车停在庙街路口,她下去后唐允把人叫住,却是满脸正色,“不要告肥番的状,我老豆还不愿意动他,你想报今天的仇只能靠我,清楚吗?”
苏绮明白,唐允的意思是他早有打算,提醒她不要坏事。而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有人开口帮她解决肥番,何乐而不为。
“你当我是天真学生妹,被欺负还向老师告状?”
唐允点头,手臂探出车窗,拽她纤细手腕,“晚上等我。”
“……”苏绮试图挣脱,“太子爷去夜总会玩,还回来找我做什么?”
“你呷醋?我现在只有个你,不要闹太过。”
他所谓的只有她,还要加上限定词,确切地说应该是“目前暂时”只有她。她随时会被Out出局,又分分钟有下一位靓妹补上。
苏绮清楚得很。
她见唐允咬住自己不放手,冷脸哼了声算作答应。
唐允再度启动车子的时候,莫名想哼歌,不禁感叹:本港又有一位为太子爷痴迷倾心的傻女。
没办法,只怪自己生得太靓。
阿诗在楼上睡觉,隔壁竹馆的阿叔见她回来说道:“阿诗让我带话,KK找你。KK是哪个?”
她笑了笑没答——KK,康嘉茵。
苏绮本不想和康嘉茵扯上什么关系,可她钟意闲来无事就卜一卦,或者给苏绮大额钞票让她算命。粤剧摊仍旧在唱,拜她这个活招牌所赐,陈生只让最小的尚且不能上台的弟子唱几段,既能练嗓又有钱赚。
苏绮觉得康嘉茵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女,或者说太天真。太天真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更不要说在庙街。
劝过她:“命这种东西不应当常算,一算少三年呀。”
康嘉茵不管,非要买心安——可苏绮看她短时间内倾家荡产都买不到这个心安。
卦卦是凶,命途多舛呀。
趁天没黑,苏绮还是决定上楼换身衣服,等到再下楼的时候碰巧阿诗也准备出去吃晚饭,两人一起。
阿诗神经兮兮地同她低语,说的就是康嘉茵。
“她同我哭好久啊,她是不是弱智?我最憎靓过我的女明星,更别说新扎师妹……”
苏绮同汤伯打招呼,要的还是老样子,从筷子筒里挑一双看起来最干净的,再用纸巾擦上几遍。
不远处小小一方电视机挂在高处,下午四五点钟的尴尬时间点,本港新闻尚未开播,又没有剧集愿意在这个时间放映,来来回回都是哄骗阿公阿婆的保健广告,苏绮一眼瞟到“世谱昌绿色科技有限公司”,暗骂一句低B,她那个二五仔阿叔,时隔多少年都蠢到家。
抬头给阿诗一个无奈的眼神,催她讲重点——再不提醒,怕是她要全方位地把自己同康嘉茵做比较,得出报告一样的结论。
阿诗夹一口卤水豆腐,再同汤伯要一杯冻柠茶,苏绮请客,她才不会客气。
“她被打好惨。”说起来都要皱眉,“你说是谁下狠手?幸亏新扎师妹鼻子与胸都是真,我见她一张脸都觉得心疼——怎么下得去手呀?”
她想对阿诗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钟意破坏美好,从而达到自己变态邪恶目的,摧兰折玉、破璧毁珪都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哪有什么心软与心疼,这些是受虐者才具备的品质。
“她有Boyfriend,也许是家暴,等下我去见她。”
阿诗瞪大双眼微微张嘴,“新扎师妹有……”
苏绮夹一口肉塞进她嘴里,对她摇了摇头,阿诗眨眼,也摇头。
“哇,你还喂我吃肉,趁新扎师妹现在靓度打折扣,我怎么能增磅?”
……
苏绮去了陈生的那间粤剧摊。
她第一次见陈生,脑海里浮现:轻微淡远,白玉无瑕。
好有气质与风骨的一个人,她愿意封他为庙街Leslie——当然远远比不过Leslie,但已经算平凡人之中的上乘,谁都忍不住赞他阿妈好会生呀。
陈生穿一身长衫,手握着柄折扇,正轻轻打在另一只手腕计拍子,好比古画中走下来的公子,在庙街这片混乱乌杂的土壤寂然生辉。
旁边正在唱的是他弟子,苏绮只听过《帝女花》,这出戏不认得。
她弯腰凑过去,低声问陈生:“可否帮忙找一下康嘉茵?”
陈生微微侧身,对她礼貌地笑,执扇指向远处的那栋楼口,苏绮记得那天晚上看到康嘉茵就是回了那里,与她住的屋斜对。
陈生指的不是破旧唐楼,而是远山与岁月,穿梭上千年,从古至今,无羁,无垠。
苏绮谢过陈生,走出戏棚的一瞬间确信:康嘉茵怎么可能同陈生的弟子拍拖?她那位隐于庙街的神秘男友——只能是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