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文无奈地看着她,问道:“真儿,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我不过是问了你一句话,你那天夜里一直没回我也就罢了,第二天还回了娘家。”
“把我吓了一跳。”
“你就这么排斥与我好吗?”
刘玉真沉默着,半响抬头,认真地问道:“你,你为什么会不想纳妾呢?”
她说完之后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要给你纳妾,你不说我是不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而是,而是你为什么说此生不纳妾呢?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红袖添香的吗?”
“天天想着享尽齐人之福。”
“二叔的院子里常年头争奇斗艳,三叔以前虽然没有妾但也有一两个通房,就连我爹也有一个郭姨娘,你怎么就肯定地说‘此生不纳二色’呢?”
陈世文还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地回道:“我没想到你竟对这事有疑惑,我说不纳妾,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也不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他微抬起头,陷入回忆之中,“我自小便在乡间长大,我们陈家是没有人纳妾的,前几代祖辈们也有子嗣艰难的,但都没有二心。”
“后来我长大一些,来到刘家族学才知道这大户人家是会为家中到了年岁的男儿,准备教导人事的通房丫鬟的。”
“这些丫鬟好一些的就被抬成妾室,不好的就随意配人,当时族学里年长些的还就此互相攀比过谁的丫鬟更为貌美,当时我很是惊讶。”
“不过也只是惊讶罢了,我每日功课都忙不过来,对这些事情就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就是世情了,男子到了岁数长辈就会给他安排人教导人事,而女子到了岁数就被勒令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只在出嫁前给那么两本图看一看,刘玉真对此不想评价,催促道:“后来呢?”
陈世文继续说道:“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你可还记得付兄?”
“以前跟着令祖父学习的人里头,就数我和付兄最有天资,我自幼家贫吃过许多苦头,是以有了读书这出人头地的机会便紧紧地抓住。”
“而付兄出身富裕,与学业上头就松散了些,特别是当其母给了他一个丫鬟后。”
“他爱极,曾经带出来给我们见过,还让我们喊她小嫂嫂。并且在付二奶奶进门后依然如此,甚至付二奶奶怀孕后还让那丫鬟也怀孕了,他想要给她一个儿子,作为她后半生的依靠。”
天,没想到之前看起来夫妻恩爱的付家二郎竟有这样的往事。
刘玉真惊讶了,她仔细回想问道:“可是我上回去付家,他们家就只有嫡长女啊,没有什么庶子庶女,而且也没看见受宠的姨娘。”
“死了,”陈世文摇头,“她的确是怀了付兄的孩子,但却没有生下来。”
“却原来,那个丫鬟仗着付兄宠爱,对付二奶奶不恭不敬,还害付二奶奶滑了胎。人田家也不是好惹的,顿时就把补品流水般的送过去,补得胎儿太大,一尸两命。”
“付兄当时都癫狂了,要付二奶奶偿命,田家见此便斩断了两家的合作,付家为那门生意付出了极大心血,险些一蹶不振。”
“然后付兄就被两个家族联手教育了一番。”
“往后几年,付兄经常酩酊大醉,学业一落千丈,数次赶考数次落榜,付家老太爷险些废了这个长孙。”
“那时候的我,看着付兄这般模样也是心有余悸,觉得这妾室真是乱家之源。”
说到此处,陈世文郑重道:“真儿,不知你可曾听过,玉珠也曾不顾我的反对,把身边的一个丫鬟开了脸。”
“我虽未曾到过她的屋内,但是我某天若是与她说上一句话,玉珠便会随意地挑个理由,罚她在廊下跪着。”
“那丫鬟原本也是她身边得脸的,刚嫁过来时两人好得很。”
“但只是名分上有了差别,玉珠就不把她当人了,而那丫鬟也是见天儿找我诉苦,让我烦不胜烦。”
“而后某一日我从书院回来,她就告诉我那丫鬟想害慧姐儿,于是她就吩咐人乱棍打死了,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我,我当时真的是惊骇莫名。”
这事刘玉真知道,不但知道还和段嬷嬷讨论过这丫鬟的死另有缘由,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陈世文不等她回答,感叹道:“既然厌恶妾室,又为何要抬举呢?难道只是为了出门在外,别人称赞一声‘贤惠’?”
“若是如此,那大可不必,我就一个人科举已耗去我所有精力,实在应付不来两个女子。”
“一夫一妻是一个家,两人齐心协力,一妻一妾那就是两个家,彼此一生争斗不休,无论我在外头挣得多少家业,怎么分,她们都不会满意的。”
“所以后头再议亲的时候,我便允诺此生不纳二色,以绝后患。”
刘玉真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这让人说什么好。
话虽粗了些,但道理是一样的,做妻子的不会满意妾室与自己平起平坐,做妾的不会满意子女与正房生的待遇差距过大。
两人会在各方面争夺,争到最后往往就伴随着陷害、死亡、夭折、分家等等。
多少显赫的家族就落败于此。
陈世文郑重地看着刘玉真,“我来此世间,不求轰轰烈烈名留青史,但也不想后代子孙翻看族谱,看到我的这一页,里头唯一能称道的竟是娶了几个妻妾,生了几个儿子。”
“其余一事无成。”
“所以,真儿,那样的话你往后莫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