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送信来的肖管事有些坐立不安,他背着手,在堂屋上来来回回地踱步,旁边还坐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刚才这家里头的大老爷,陈举人他爹来招呼他们喝茶,那是一个淳朴的乡下汉子,在走南闯北的肖管事眼里一眼就能望到底了,他挑着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好几番奉承,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
然后前不久陈大老爷被内院来人喊了去,一直没回来。
这让他心中揣测不安。
他此番除了送信,是还带了大爷的命令来的,不然送一封信也用不上他,随意打发一个小子便是了。
但在去广州府的路上他见到陈举人饭食里头的荠菜,那个鲜嫩不是寻常那等晒得黑乎乎的干菜可比的,而除了这荠菜,陈举人还有干黄瓜、干蕨菜、干藿菜、干菠菜和干莴苣,一样样的泡了水之后都和新鲜的一般无二,尝起来还更鲜甜,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秘方晒的,罕见得很,他这心里头就活络开了。
陈举人不识货,把这当寻常菜蔬一样吃,但他肖大可是跟着邹老爷走南闯北的,和北边拿着牛马换茶叶的草原汉子打过交道,也和南边出海搏命一身鱼腥味的船老大喝过酒,这种干菜有何用处,他可是太知道了。
这不还没到广州府呢,他就差人送了信给大爷,大爷是说服了陈举人,但是谁曾想这法子竟是陈举人他娘子想的呢?而陈举人又不是那等迂腐的,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应只说这是娘子的陪嫁,应该由娘子定夺,而碍于陈举人的身份邹家也不能强取豪夺。
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也不知道陈举人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是否会同意此事,可真是愁人,早知道就在城里打听一番,送些讨巧的礼来了,但大户人家的女眷也不无处打听。
越想越是忐忑,他在偌大的唐屋内,转了一个圈子,又转了一个圈子,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有个和善的老嬷嬷走了进来,招呼道:“几位一大早就从镇上赶了来,辛苦了,家里安排了一桌席面,还请诸位移步偏厅。”
肖大一瞧这嬷嬷穿着打扮便知道是在后院得脸的,连忙拱手谢道:“多谢贵府款待。”又悄悄地递了个上等封过去,“不知可否拜见贵府三奶奶?”
段嬷嬷脸一板,瞧着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我家姑娘不见外男!”
肖管事的身子矮下一截,“唐突了,唐突了,嬷嬷恕罪,恕罪,只是家主人与陈举人商量了一门生意,缘由陈举人都写在信里头了,等着三奶奶的回复,是以……”
“还望嬷嬷能够通传一番。”
段嬷嬷脸色稍缓,“既然我家三爷已在信里说了,那你们等着便是了,若有了信自然会打发人来回你们,诸位先请移步偏厅就坐,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肖管事再度谢过。
几个丫鬟流水般把一桌都摆满了,每个人跟前又上了几个白瓷小碗,里头有六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馄饨漂浮着,上面点缀了炸酥了的葱头和芝麻油,香气扑鼻。
“这,这就是陈举人家的饭食啊?”一个大汉惊讶道:“菜是很好,但这么几个馄饨就把我们打发了,都不管饱的?早知道在城门口的时候就应该多买点那油条油饼,比这个香多了!”
肖管事看了一眼,“不要多事,若今日这事顺利那回程的时候就让你们吃个够!”
大汉们这才不再说话了。
“噗嗤……”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屋内的几人转头一看便见到一个小丫鬟捧着个木桶站在门口,毫不怯场地走了进来,她将木桶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的一桶白米饭。
“几位大叔,家里米饭是管够的,都是今年新打的米呢,不够吃就喊一声,我再给你们添,至于这馄饨是三奶奶吩咐做的,用的是春天的荠菜呢,给诸位尝个新鲜。”
肖管事脸色微红,又递出去一个荷包,“我们是粗鲁人不太懂规矩,麻烦姑娘了。”
丫鬟接了赏银,笑嘻嘻地走了。
“肖管事,那我们回程的时候还吃油条油饼吗?”先头那说话的汉子吃了个大馄饨,犹豫着问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肖管事接连丢脸两次,有些恼羞成怒,“大爷还在等着我们呢,哪有时间吃吃喝喝,等等,她刚刚说这馄饨是什么馅?”
“荠菜猪肉馅,”另一个埋头吃完了的汉子抹了嘴回道:“真是奇怪,这会儿竟然有荠菜,好久没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