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猛烈的倒春寒,卷过东都的大街小巷。
刚春后暖起来的东都,一下子又翻了凉意。在岁岁以为暖起来通风的时候,坐在窗边吹风看书时,不慎着了凉,科举放榜那日,她得知赵清和在是榜上第一人时,笑得连病都给忘了,就想要去齐王府给他道喜。
没走两步,就头晕起来,只能回到床上乖乖喝药。
那日,整个东都的权贵们都在计较着陛下的心思。
原本以为,陛下是决计不会让赵清和入仕的,可如今算是什么?赵清和的真才实学暂且不论,且说在殿试之时,赵清和对答如流,竟然是获得了陛下连声称赞,钦点为状元郎。
陛下对齐王府,就是个什么态度呢?
众人都捉摸不透。
赵清和就没有旁人那般的顾虑,那日,他站在齐王府门口许久,没有等到小姑娘都给他道喜,他攥紧了手中的护身符,第一次知晓,原来周家那个小姑娘,于他而言,是那般的重要。
他想要和她分享,生命之中任何重要的欢喜的时刻。
就想是当初在晋江书院时,她第一次朝着他走来时的样子。
天冷时黑的快,没一会儿,天色就已经沉沉压了下来,赵清和心中几经纠结,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收起了岁岁赠的平安符,大步朝着周家的方向而去。
天冷且黑,路上无几行人。
很快的,赵清和便已经到了周家门口,周家门外的石狮与灯火亮起,照亮了一片天地,远远的,就见到一道人影走来,那人近了,才不卑不亢地拱拱手,笑着说:“敢问可是赵世子?”
“正是。”赵清和点点头,知晓此人是从周家而来的。
“咱们家宋先生在家中恭候多时了,早就吩咐过,今日赵世子会来。”
赵清和微微愣住,他决定来周家找岁岁,也是方才须臾之间才决定的,怎么宋先生早就有所预料了。赵清和沉默着不曾问出口,跟着周家的侍卫往周家走,周家的小丫鬟们在府中追逐打闹,嘻嘻哈哈好似将倒春寒意都压了下去。
这样的光景,在权贵人家中并不多见。
更是与齐王府的沉闷压抑,形成了极重的对比。
许是看出了赵清和的疑惑眼神,带路的周家侍卫笑呵呵说:“咱们家没别人家中森严,丫鬟小厮侍卫们都像是一家人一样过活,宋先生说了,这样才有家的味道。”
“原来如此。”赵清和应了声,也唯独是这样的人家,才能让岁岁天真善良,活泼生动。他想到了岁岁,又忍不住碰了下自己收起来的护身符,好像在心脏的位置上,微微发烫。
周小姑娘。
他心尖发痒,许久不见,竟是如此的想念。在他脑海中的与她度过的每一刻,他回想起来都觉得弥足珍贵,不敢一下子就回想完了。
他或许是病了。
一路想着,就到了书房外面,书房中亮了灯,能看到宋青婵的的倒映落在窗棂上,侍卫上前去问了话,书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来,宋青婵看向他温婉一笑,让丫鬟去奉了茶水。
一路走来的寒凉,在热茶之下渐渐褪去。
宋青婵只抿了一小口,掀起眼皮问:“赵世子来找小女,是为了科考一事?”
赵清和只觉得自己在宋青婵的面前,被看了个透彻,将自己的心思,尽数都剖在了她的眼前,他动了下唇,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他就是想要见周玉蕴,告诉那个小姑娘,如她所愿,他是状元郎。
顿了顿,赵清和才回答道:“是。”他将茶盏放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此事是清和唐突了。”
他只顾着想要与岁岁分享此事,却忘了,那是个女子,他夜里去找个姑娘,着实是不妥当。
而宋青婵怕是早就猜测到他会来,所以才早早让人等候在了周家门口。
“岁岁已经知道了世子金榜题名的事情。”宋青婵淡声道,“她本想要上齐王府去道贺,只是近来身体抱恙,无法亲自去了。”
“抱恙?”赵清和猛的抬起头来,对上宋青婵温柔含笑的眼眸,他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慢慢低垂下头。
“嗯,前儿天骤然凉了,她不慎着了风寒,如今正在休养当中。”
“嗯。”赵清和只应了声。
心里却默念了几遍“无事便好”。
两相静默,宋青婵将书桌上的账本翻了一页,打破了此刻两个人之间的冷寂,她清清嗓子,也不拐弯抹角了,径直说:“岁岁年纪尚小,或许还不懂男女之情,可世子如今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也大了岁岁足足六岁,世子觉得自己与她合适么。”
赵清和的手骤然一紧,声音淹没在喉咙之中。
他脑海中闪过小姑娘对他笑起的模样,想起那个会陪着他吃饭读书逛街的小姑娘,那个说着“喜欢世子哥哥”的小姑娘。
赵清和以为,自己对她的一切喜欢,都是兄长对于妹妹的喜欢。
可当真是如此吗?如今宋青婵将“议亲”二字,明明白白摆在他的面前时,他心底里的**被彻底拉了出来,他的喜欢,当真是兄长于妹妹之间的喜欢吗?
赵清和,你对周玉蕴,当真只是兄妹之情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一向清明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不解之意。灯花在风中微微闪动,宋青婵自顾自看着书,也不去催促他,他问着自己,当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