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摆手,“不能再少了。”
谈不拢,容绵只好拿出银票,“这里是一百两......”
大夫拿起来,放在灯火下仔细一瞧,摇摇头,“长安的钱庄,我怕有假。我需要现钱。”
容绵挠挠鼻尖,那边十万火急,这边不能再拖,如今唯有拿自己的嫁妆抵凑了......
从医馆出来,容绵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满稀有药材。攥着封口的指尖上染了墨迹,是她签兑换契约时,因为手抖沾的墨汁。
——小奴隶啊小奴隶,为了给你治病,我算是倾家荡产了。
天边鱼肚白,容绵垂手站在巷中的青石板路上,仰头望向斜遮树枝的天空。
——希望你是个大富之人,也好偿还我的损失。
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发出一声喟叹,继续迈开步子。病症面前,她也只能暂收昨夜的委屈,先将人救过来再说。
容府。
一大早,家主容封奇板着脸登上车廊,叮嘱乔氏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丫头带回来!”
容绵的行为,已经触及夫妻二人对她的底线。
乔氏点点头,“妾身今儿不仅要把她带回来,还要给她点颜色,让她知道养育之恩重如山。”
等马车驶远,乔氏抚下高髻,准备带人去往后山。
一名老者走过来,作揖问道:“敢问这里是容府吗?”
乔氏上下打量他,“有事?”
老者递上契约,将容绵出兑嫁妆的事叙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乔氏半晌也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那丫头竟然把容家为她准备的嫁妆卖掉救人了?她倒是会做顺水人情!
乔氏气得眼前发晕,当即带人去往后山。一伙人还未行至山脚下,就瞧见一抹灵动身影朝这边跑来,可等那抹身影发现他们时,脚步徒然一顿,转身就跑。
“站住!”乔氏看向身侧的仆人。
仆人追过去,将容绵拦下。
乔氏走过去,脸色沉如水。这丫头从小到大还算乖巧,哪知道她如此胆大妄为,敢擅作主张动用容府的钱财!
“转过来!”
容绵慢吞吞转身,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娘”。
“你救了一个男人?”
既然动了嫁妆,就是再也瞒不住了。容绵索性承认,交代了实情,却略过了徐茗衍与宋筠相识的事情。
听此,乔氏怒火中烧,“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吗?这事儿若是传到徐家人耳朵里,你的清誉就尽毁了,还怎么嫁人?”
嫁不进徐家,他们养她何用?!
容绵攥紧牛皮纸袋,倔强道:“女儿说了,不嫁。”
“闭嘴,平日里就是对你疏于管教,才使你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打今儿起,你不许踏出府邸半步,直到出嫁!”乔氏看向身侧的嬷嬷,“把她给我绑回去,还有,差人将她的药材退掉,什么货色值得我们容家出钱医治?!”
嬷嬷应了声“是”,伸手去逮容绵。
容绵紧紧抱住牛皮纸袋,转身却被两个奴仆拦住去路。
脱身不得,她转回身,“长安太远,女儿不想离开爹爹,求娘亲成全。”
她口中的“爹爹”,绝不是自己的丈夫。算是养了一个小白眼狼,乔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也失了耐心,对于无用之人,她历来心狠,抬手掴出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容绵的脸颊上。
“啪。”
容绵被打偏头,白嫩的脸蛋上浮现一块红印。
乔氏厉声问道:“嫁不嫁?”
容绵微垂眼帘,红着眼睛道:“女儿不嫁。”
乔氏彻底失去耐心,抬手又是一巴掌。
面颊火辣辣的,泪水却倔强着没有流出来,“娘,若是姐姐不愿出嫁,你也会逼她吗?”
乔氏冷笑,“你能和斓儿比?就算斓儿做个老姑娘,府中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容绵点点头,心里空落落的。绕过他们准备先上山给小奴隶熬药,以免父亲摊上人命官司。
见她要走,乔氏更是来气,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不听话,嗯?!”
紧接着,下山坡响起一道道的巴掌声。乔时让两个嬷嬷将容绵按在地上,将这两日的怒火尽数发了出来。
她从不是和气的长辈,敛着性子不发,纯粹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既然小丫头不听话,就打到听话为止。
倏然,一声怒吼响彻后山。老酌狂奔着跑来,眼底是湮不灭的怒火。
“乔金嬛,你他妈敢动我女儿?!!”
*
前半晌,春意盎然,竹屋前的蔓藤上长满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容绵端着药汤走进竹屋,看了一眼榻上阖帘拧眉的宋筠,喃喃道:“你快点好起来,也不枉我为你花费的精力。你可知道,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止没有了嫁妆,父亲还要被官府带走。
可最后那句真心话,她没有讲出口。前边儿说的倒是让昏睡的宋筠听进了耳畔。
宋筠动下指尖,原来,她这么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