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泠泠,还未卷起夜幕,视野内靛蓝一片。
容绵喂完后院的羊,又拿起簸箕颠起小米。几只雀鸟落在她脚边,啄着散落的米粒。
小珍珠俯冲过来,落在她肩上,咕咕叫起来。
习惯了小珍珠的调皮,容绵没有搭理它,自顾自忙活着。
炉灶炊烟,莺舌百啭,闲适自在。
青翠檀栾中,容小娘子抬起头,望着初绽的晨曦展露笑颜。她喜欢染了烟火气的日子,也惆怅日后嫁入徐府、没有父亲陪伴、谨言慎行的日子。若是可以选,她宁愿守着炉灶,每日淡饭粗茶。
阳春白雪固然美好,可她自知融入不了。
颠好小米,容绵回屋净手,见宋筠倚在榻上翻看《玄帖》,不解地问:“你好像比我还感兴趣。”
宋筠翻了一页,目不斜视,“长生不老,谁不感兴趣。”
话虽如此,但他眼底没有一点渴望长生的光,反而对《玄帖》怀着深深的怀疑。徐家凭借此书博得圣上青睐,里面含了多少噱头?
容绵倒了一杯温水润嗓,之后坐在榻边,想趁着闲暇听他讲书,又忍不住打听到:“你想长生不老吗?”
宋筠像听了什么笑话,睢光一斜,“想,不过药方里缺一味原料。”
容绵来了兴趣,看向他所指的配方一行,疑惑道:“都是很常用的草药,没甚特别。”
“缺了一样。”
“是什么?别卖关子。”
宋筠坐直身子,刻意离她远些,轻描淡写道:“河豚。”
容绵脸一沉,刚要损他几句,却被屋外的争吵声打断思路。
一道沙哑女声传入耳畔,“你这老伯是不是太无礼了,我已经说了,我是来寻人的。”
接近着是老酌浑厚的嗓音:“管你是干嘛的,后山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儿!”
女子哼笑一声,极为不屑。
容绵推开支摘窗向外探头,见一身着缁色绉纱曲裙,头系彩绫的美艳女子,朝着父亲缓缓拔出腰间佩刀。
见状,容绵提着裙摆跑出去,“爹爹小心!”
唤出声的一刹那,女子已经拔出民间罕见的唐刀,朝老酌劈了过去。
几乎出于本能,老酌抖了一下肩上的藤笈,一把斧头腾空而出,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两人厮打起来。
高手过招,刀光斧影,容绵根本近不得他们的身。
窗前,宋筠凝着刀法没有丝毫破绽的女子,渐渐拢起剑眉。
奉宸卫中郎将夏歆,自己的心腹之一。既然她来了,援兵也快到了。
归期有望。
本就想试探老酌的身手,宋筠没有喊停夏歆,任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飞沙走石,夏歆被老酌扬了一把沙土,暗骂对方耍诈,余光忽然瞥见站在窗前的男人,抵御的动作一滞。
老酌发现破绽,挥着斧头砍去,不留任何余地。
夏歆转身躲开,眼看着斧头劈进树干里。她抬腿揣在老酌腹部,却如蚍蜉撼树,没伤得对方半分不说,自己还趔趄了下。
“娘的,你是何人?!”
以刀尖杵地,夏歆稳住身形,气喘吁吁地问道。
老酌单脚蹬在树干上拔斧头,骂咧咧道:“我是你老爹!”
夏歆还要再打,被身后宋筠的声音制止。
“收刀,你不是他的对手。”
几乎是一种听从命令的本能,唐刀回鞘,夏歆转身作揖:“见过......”
“夏歆!”
宋筠打断她。
夏歆反应过来,摸摸鼻尖,瞥了一眼斜后方的一老一少。
容绵愣愣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带飒的女子,心道,或许从捡到宋筠开始,自己就惹了一个大麻烦。
宋筠绝非普通人。
老酌拔出斧头,气呼呼要砍夏歆,被容绵制止,“爹爹冷静。”
老酌最听女儿的话,忍着怒气放下斧头,一瞬不瞬地瞪着夏歆。
用舌尖抵了一下腮肉,夏歆走到窗前,小声道:“末将来迟,请殿下责罚。”
奉宸卫是由宋筠负责的铁甲精锐,也是宋筠在涌动朝野中的底牌。
“援兵快到了?”
夏歆露出一抹惋色,“启禀殿下,事情有变。”
哪怕泰山崩于前,宋筠都能做到面不改色,遑论是计划有变,“怎么讲?”
“洛阳行宫久不竣工,圣上发了雷霆大怒,已派三皇子夫妇前来监工。徐国师作为言官之首,也被派过来了。现在城外几处渡口全是官兵,末将和徐国师根本无法助殿下返程。”
难怪徐茗衍那边迟迟送不来消息...宋筠沉气,语气如常,“你也是监军之一?”
“末将不是。末将跟吏部告假,说是回洛阳老家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