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风本就带着病态苍白的脸,在这一瞬间似乎又白了几分,但他只道了句:“在山上跟着我这么多年,医术还是个半吊子。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他上前一步,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搭上卫柔的腕儿。
卫柔脸色灰暗:“我的身体,我知道……”
“孩子还在。”慕行风感应着那微弱的脉搏,面上浮起喜悦神色。
卫柔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眸里似乎一下子有了亮光,不过很快又暗淡下去了。
韩君烨听到这句也愣愣看着卫柔的肚子。
林初大喜过望,之前听到赵婆子那般说,又见卫柔出血严重,她真以为孩子已经没了。
慕行风看向燕明戈:“用内力稳住她心脉,我来施针。”
葛洄把从马车里带过来的药箱放到了旁边的红漆木桌上,慕行风打开药箱,取出装银针的针盒,又叫人备了笔墨,笔走龙蛇写下一张药方:“让厨房把药煎出来!”
林初接过方子,虽然她不喜慕行风,但这关系到卫柔的性命,林初当即拿着药方就准备往外跑。
却听卫柔道:“等等。”
林初朝着床榻看去,只见卫柔脸色苍白,却是罕见的倔强决绝。
她看着慕行风:“我不用你救。”
“阿柔,别闹。”慕行风面色薄怒。
燕明戈也拢着眉心看着卫柔。
卫柔眼神放得很空,像是早已看透这一场人世:“不是闹……我不愿欠你。”
慕行风目光死死绞着卫柔的视线,不愿欠他,是想就此跟他再无瓜葛吗?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颜:“阿柔,哪怕是为了孩子……让我先给你施针好不好?等你好了,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他这一生,清贵高傲,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一句软话,唯有在她面前,才放下所有骄傲。
“孩子……”卫柔摸着小腹,缓缓闭上眼:“就当我欠这孩子一条命,黄泉路我陪她走便是。”
“师姐!你别冲动!”林初真怕卫柔一心寻死,她语无伦次道:“你不要他救,我们找别的大夫好不好!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卫柔虚弱摇摇头:“这孩子命苦,投胎到了我肚子里,几近波折,已经伤了根本,哪怕她能出生,将来也得受病痛折磨,一辈子泡在药罐子里,与其让她来人世遭这一趟罪……我情愿跟她一起去了。这世上……我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说了,我能救!”慕行风看着卫柔,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这孩子有事,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卫柔似乎想说什么,小腹那里的痛意却猛然变得剧烈起来,她五指用力抓紧了身下的床褥,手背青筋绷起,五官也痛的扭曲。
“阿柔!”慕行风心魂具震,他一把摸起银针盒踉跄着扑到床前,一边哆哆嗦嗦取出银针一边冲着燕明戈大吼:“愣着做什么,快些给她输送内力!”
卫柔痛得冷汗连连,头发都被汗水沾湿凌乱贴在她脸上,她仍断断续续道:“慕……慕行风,我不欠……不欠你……”
慕行风只觉得一分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他猩红着眼道:“卫柔,如果你说这些扎我心窝子的话,能让你痛快些,那你便继续说。”
几枚银针扎在卫柔身上几处大穴,她腹部的剧痛缓和了些,却依然呼吸都极其艰难。
林初帮忙扶起卫柔,燕明戈坐到她身后输送内力,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一心求死,内力输过去,那边没有接引,真气全都散了。”
林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更咽道:“师姐!你当真就要这样舍下我们吗!”
慕行风捏着银针的手抑制不住的发抖,他那双素来淡漠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名为溃败绝望的东西:“卫柔,你不欠我,是我欠了你!是我欠了你!让我救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最后八个字,他嗓音低哑得厉害。
卫柔艰难笑了两声:“你救我,只是想要我腹中这个孩子罢。”
慕行风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朝着自己头部涌去,胸腔的怒火让他恨不能将手边一切能砸的器物都砸个粉碎,他咬牙切齿道:“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它摔成一堆血沫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为了它!”
卫柔缓缓道:“那你立誓,绝不认我腹中这个孩子,将来也不许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