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喊了半天没得回响,元宝捧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来于渊哥哥已经走了。
他怅然若失地顺着床沿爬下来,学着宣于渊蹦跶的样子蹦到门口,扒拉着门框朝着玉青时探头。
“姐姐。”
“嗯?”
“我……”
他不知是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最后又转回去,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悄无声息地咽回了肚子里。
玉青时装作看不出他脸上笼罩着的失落,指了指院子里的装着水的木盆,说:“把脸洗了,过来准备吃饭。”
元宝小大人似的百转千愁地叹了一口气,耷眉丧眼地点头说好。
姐弟俩食不知味地吃过早饭,玉青时因腿脚一时不便也不能做什么,索性就把元宝叫过来,问他村学里的事儿。
元宝虽是贪玩儿,可天资很好,在村学中被先生引得定了心思,先生讲的书他也能听进去。
因入学时间尚短的缘故,说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也不解其中深意,可到底是能鹦鹉学舌,顺着先生说的话复述一遍。
至于写字……
他刚学会拿笔,对着字型划拉出来的东西看起来跟鬼画符没太大区别。
宣于渊在的时候,玉青时为避免暴露太多引他人疑心试探,有意藏拙,不曾亲自教导元宝什么。
可此时家里再无外人,她也就懒得遮掩,拿了留在家中的纸笔,握着元宝的下手慢慢地教他写字。
她前世为不让人有机会说自己粗鄙不雅,在诗词笔墨上下了苦功。
只是或因心性之故,磨炼了无数遍的笔锋并不如寻常女儿家般柔婉,反而是透着一股剑走偏锋的锋芒之意。
元宝看不懂未干墨迹之间的锋锐,只是若有所思地说:“姐姐,你什么字都会写吗?”
玉青时笔锋微顿,好笑道:“为何这么问?”
“那你知道,于渊哥哥的名字怎么写吗?”
元宝没注意到玉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自顾自地说:“先生说,人如其名,意思就是人跟名字是差不多的,于渊哥哥的名字跟他也一样吗?”
“他的名字怎么写啊?”
扪心自问,玉青时并不是很想写那人的名字。
可对上元宝暗暗透出哀求的目光,她又实在是不忍拒绝。
玉青时说不出什么心情地笑了笑,重新握住元宝的小手,引导着他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落笔。
笔锋渐收,于渊二字跃然于纸面。
元宝用手指着上头的字,眨眼道:“这就是于渊吗?”
“是什么意思?”
玉青时的耳边第一时间回响的就是那人张嘴说自己遇水则发的场景,等话出口,说的却是:“这二字取自古籍,原意是‘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示于人’,意思就是,鱼不可轻易离开深渊,国家的利器也不可轻易炫耀让人知晓,是谓重视珍重之意。”
像是怕元宝不理解,她说话的同时又把说的内容也一同写在了纸上。
可不管是她说的话,还是纸面上列了一排的字,对元宝而言都有些过分晦涩难懂。
他一知半解地砸了咂嘴,眼里一亮突然小声说:“于渊哥哥的名字,也是取自书中?”
玉青时含笑点头。
“大约是吧。”
反正这么说寓意也不错,总比遇水则发听起来稍微体面些。
元宝一拍巴掌有些激动,两眼发亮地说:“那于渊哥哥和姐姐岂不是一样的?”
玉青时愕然失笑。
“什么?”
元宝嘿嘿乐得出了声,煞有其事地掰着手指头分析:“你看啊,姐姐的名字也是出自典籍,于渊哥哥的名字也是。”
“这样说来,你们岂不是就是一样的了?”
小娃娃关注的重点极为独特,也很清奇。
只是这样毫无根据的话,听起来怎么都是好笑。
玉青时被他的话逗得乐出了声,又教他练了一会儿字,在他的耐心告罄之前许了他可自己在院子里玩儿。
她进屋之前,特地叮嘱元宝记得把写过的纸收好,明日反过面来还能继续用。
元宝张嘴答应得很好,可注意力全都在手里的大风筝上,一点儿没顾得上。
他在院子里倒腾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没耐得住,抱着风筝蹦蹦跳跳地出了院门,在门前试着想把风筝放飞。
隐藏在秦家小院角落中的黑影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看得到自己,如风般闪没而出。
轻风轻扰而过,院子里摆在小桌上的宣纸被卷起了边角。
夹在中间的一张纸没了踪影,谁都没来得及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