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他在一旁沉默不语,又像在沉思,就主动把他挑出来:“子越,你有何想法?”杜子越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参与者,或许他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杜启明看众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连舅舅也在鼓励地看着他,他干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难道把孩子送走,桓国公府就不会对他穷追猛打吗?他们既然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一直隐而不发,只怕所谋甚大。之前他们还没有拿到证据,现下皇孙的行踪已经暴露,他们随时可能会发难。”
顿了顿,他又下了剂猛药:“大长公主步步紧逼,不过是仗着皇上和太子顾及脸面体统。这个秘密一日被她掌握在手中,殿下就会一直受制于人。我们为何不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先发制人地认下这个孩子。”他话音刚落,就引来了众人的强烈反对,连太子也皱着眉头看着他。
杜启明却说了另外一件无关的事:“家父年轻时曾受奸人蒙骗,进了一批低劣的粮油。有顾客买回去食用后不幸中毒身亡,其家人到店里讨个说法。”
他说的是杜寒山扩张商铺时的一桩旧事,当死者家属讨上门来的时候,杜寒山立即让店里的人查明情况,他没有故意找理由为自己开脱,而是直接到官府中报案自首,众人一片哗然。后来官府查清了是粮油的供应商用过期的米粮以次充好,才酿成惨剧。那黑心的粮商自然是下狱了,而杜寒山因为没有做好监督管理也赔了许多的钱。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是杜家的粮油店并没有倒闭,反而客人都赞赏他敢作敢当,是个真汉子,生意倒比之前好了。
其实杜寒山这一手倒有点后世的危机公关,摆出诚恳的姿态,道歉同时占领舆论高地。
而杜启明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孩子的存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若是太子先人一步出来承认,我们还可以控制舆论的走向;若是以后由其他人来发现此事,到时不仅殿下的声誉受损,世人还会诟病太子为了自己的名誉而隐瞒孩子的存在,那才是与厚帝无异。”
他话音刚落,众人若有所思:只有当秘密不再是秘密,国公府才没有可以掣肘他们的手段。由他们来操作,太子最多会收到些言论攻击,不伤及根本;若是由其他人来曝光,太子不仅德行有亏,百官乃至百姓会质疑太子承担责任的能力,能孰轻孰重大家也心里有数。
荣帝也单独见了太子,询问了他的想法。太子把幕僚的意见一一说了,荣帝看他举棋不定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没有遗传到自己的果断,那副优柔寡断的样子像极了先帝。
他指出:“断尾求生总好过处处受人掣肘。你是朕认定的太子,无论发生什么这点都不会改变。”太子若因此而受人攻讦,自己还是会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就算世家要拿皇室正统来说项,还得看看荣帝的脸色呢。为人父母自然是为子女计之深远,趁着自己还在,早早把此事定调,总好过将来太子继位还要受到他人的威胁。
得到了父皇的支持,太子终于下定决心,他再次召集了幕僚,策划起如何能把私生子一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们都是擅长舞文弄墨之人,自然知道要如何操控舆论。
次日太子上奏,说自己当年微服出行,不慎遭人算计,无奈之下与一位民间女子有了肌肤之亲。本以为是露水之缘,不料那女子竟然珠胎暗结,并且诞下一个孩子,不久前逝去了。自己如今收到消息,不忍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孤苦无依,愿意把孩子带回来抚养。
这自然是由玩弄文字的高手操刀。无论如何,太子都绕不开有私生子这一点,这也是他最大的软肋,若是太子也是受害者呢?他们使用春秋笔法,把太子的责任摘了出去。当初东宫事发,大多数知情者被太子妃和皇后处理掉,极少人知道东宫的女官怀了太子的孩子。太子当年的确有微服出访,而杨镇刚好是早产儿,改改时间也可以对得上。
桓国公府那边刚刚通过宫人确定了孩子的存在,本来在想办法把他处理掉;若此计不成还可以当成谈判的筹码来胁迫皇室低头,以此掌握更多话语权。却没想到,太子会出此下策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把那个野种公之于众。毕竟这关系着太子的声誉,如果太子的地位被动摇,太子妃和大皇孙的地位也不保。因此就算他们知道太子说的与事实不符,却不能跳出来揭穿他。
东宫里的太子妃听闻了消息,把房内所有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她恨恨地叫着:“杨旭,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面目狰狞,把在一旁的杨锋也吓坏了,还是杨锦匆匆赶来把弟弟拉走。他今日也听说了,不久之后他会有一个弟弟,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杨锦是作为未来皇储培养的,受的都是最正统的教育。即使他心里不喜这个弟弟,对父王有所埋怨,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履行“孝悌”之道。而杨锋,因为将来继位无望,太子妃对小儿子一向宠溺,把他纵得无法无天,看到母妃状若癫狂的模样,他心中已经恨上了这位“弟弟”。
虽说国公府被太子这神来一笔乱了阵脚,但是他们毕竟是官场的老狐狸,很快就要为自己争取利益。不久,就有人上奏,说为了避免皇室的大统旁落,应该尽快把大皇孙定为皇太孙。荣帝就不高兴了,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有太子还不够,还要立一个皇太孙。而且他最讨厌有人天天在他耳边说血统的事,他父皇就不是所谓“正统”,说什么“大统旁落”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朝中为了此事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而太子私生子一事竟被轻飘飘地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