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个回合便抱着对方在地上滚来滚去,让想帮忙的人都无从下手,甚至还把舒老太给撞了一下,要不是有舒老二在,怕是就要摔倒地上了。
周氏在一旁急得转转团,奈何却帮不上忙,只能挥着双手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当家的,你当心点。”
见杨带娣木木地站在一旁,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边伸手扭她胳膊上的肉,边咬着牙骂:“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克人的玩意!要不是你,你爹怎么会被人打?”
“这不关我的事……”杨带娣吃痛,想躲开,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拉住,嘴里还在不停咒骂。
再看钱氏那边,画风完全不同,只见她站得远远的,伸着脖子喊:“舒老三,你可不要给老娘丢人!不然晚上你不要想上我的铺!”
舒老太听了,呼吸一滞,骂她:“老三媳妇你说什么呢?还不赶紧上去帮忙?”
“娘,这不是我不想帮,是帮不上!”钱氏说完,转眼看见跟舒抚站一块的舒明义,眼睛一亮,朝那边喊道,“村长,你别光站着啊,帮帮忙!”
原本还在不停骂自己女儿的周氏听到这话,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等确定钱氏喊的是舒明义后,快步跑过去。
“你是杨家坝村长?那你赶紧让他们停手啊,万一我家男人有个好歹,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说着,她开始抹起眼泪。
舒明义早在舒老太坐在地上撒泼的时候就想出声制止他们,但被舒抚给拦住了。
她说就当看个热闹,看他们能闹到什么程度,反正大家也乐意看。
说实话,身为村长他当然不应该应下她这种要求,不过看着周围两眼放光的村民,以及丑态百出的舒老太几人。
他想,算了,就当看大戏,让他们唱一会,就当是给大家平淡的日子加点趣味?
反正人正主也不在意,还饶有兴致的样子。
一时,舒明义也歇了劝阻的心思,站在一旁跟着看戏。
别说,这舒老太嘴皮子是真利索,嗓门又大,没人请她去唱大戏是真可惜了。
不过这下,这外村的人都开口了,他自然不能再干看着,不过估计他光喊应该是喊不动这两个打得上头的人的,于是他往周围看了看,招手喊了几个身形壮硕一些的汉子,让他们上手。
终于是把两人给分开了。
舒老三和杨松平日里在家中都是懒惯的人,几乎不占家里的活,没事就往床上躺,身上的骨头估计都是软的。
这会两人被拉起来,都弓着背,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是我说,你们看看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跟那几岁的娃娃似的往地上滚,也不怕大家笑话,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说吗?”舒明义双手背在身后,一张温润的脸板着,倒也有几分气势。
舒老三缓了会,有了些力气,闻言就要反驳,被舒明义打断。
“你们也别跟我吵,今日大家来应该都是想解决事情的,既然这样那就心平气和地谈,像你们这样又哭又闹的能有什么用?我看你们都是要找小抚的,这样,她呢,爹娘不在了,身边也没个长辈,今日就由我陪着她一起跟你们好好聊聊。”
从早晨到这会,舒抚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加上她也看够了,这些人每次都这样闹,没点新意,听到舒明义这样说,她点头应道:“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想让我不要回我爹娘的田地,不行;二,想住进我们家,做梦。你们还有其他事吗?”
这两样就是舒老太和杨松他们今日来的主要目的,这都让她堵了话,他们还怎么开口?
钱氏:“不是,小抚,你刚刚不是都答应我们了吗?”
舒抚转身看向她,漫不经心地说:“哦,我答应你们什么了?把田地留给你们种?让你们住进我们家?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的,你还当真了?”
“你……”钱氏被气得瞪大双眼,心口起伏不停。
舒抚站直身子,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肖想的好。我也实在想不通,按理来说,我们说着是亲戚,但你们也没生我,也没养我,怎么就老是想着要我的东西呢?难道是凭你们脸大?”
舒老太被个小辈就差指着鼻子骂她贪心,她自然不高兴,撅着嘴说:“如果不是我,能有他舒大贵,你能站在这里?自古以来,子女孝敬父母就是天经地义,他舒大贵不在了,合该你来。我也不用你端屎端尿地伺候,只要他留下那几亩地,以后你再每年交点孝敬银两给我们就成。还有,你要认自己是我们老舒家的人,你那宅子也该让我们搬进去住,总不能你一个迟早要改姓的一头片子住着大宅院,我们这些长辈却要住在茅草屋。”
她理所当然的模样,让舒抚看了只想笑。
真是好大的脸。
“第一,我说过了,我爹的地我来种是天经地义,二,这宅子是我凭本事自己买的,我愿意自己住就自己住。你既然要跟我扯我爹,那我倒想问问你们,当初我爹娘留下的存银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还有那些粮食。”
舒大贵生前是个泥水匠,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和人到处去给别人盖房子,杨柳手巧,尤其是一手令人艳羡的针线活,平常总能在镇上的布庄接点活干,挣些铜板。
两口子都是勤快人,十几亩地打整得好,还能挣外快,平日里又节俭,所以肯定能攒下不少银子。
这些事都是舒明义他娘告诉舒抚的,当然她只是说了舒大贵两口子的过往,关于他们攒了银子这事是舒抚自己做的猜测。
不过从舒老太他们突变的脸色来看,这事她一点没猜错。
原身爹娘不但攒了银子,还被舒老太他们据为己有了。
几年过去,说不定都花光了。
周围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纷纷议论起来,还有几个好事的大声问:“舒老太,你们真的拿了大贵两口子的银子?”
杨松也瞪大双眼:“什么?杨柳他们还留了银子?”
“我没有!”舒老太嗓门挺大,但眼神躲闪,说没有鬼都不信。
舒明义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当初大贵叔他们走的时候村长还是他爹,他只是去烧了炷香,其他的事还真不知道。
按照他对他爹的了解,他爹应该不会由着舒老太他们胡作非为,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这时,舒抚凑过来低声说道:“我猜应该是有人先下手为强,趁大家没注意先把银子拿走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当时丧礼人多眼杂,也没人会特意留个心眼注意那些,而且舒老太他们作为舒大贵亲人,就更没人会多想,去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今看来,当初确实有人昧了舒大贵他们留给自己闺女的银两。
“造孽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周围的人都在指责起舒老太他们。
“当初小玉那丫头住在他们家还瘦了不少,他们还说是她想爹娘想的,像这种孤女的银子都能昧下的人,还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如果不是他们做了什么,小玉怎么会要求回自己家住?”
“现在想来确实是太不寻常了,说不定小玉不见踪影都跟他们有关!”
……
舒老太铁青着脸:“你们胡说什么?就算我拿了那银子又怎么样?舒玉她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要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养了她几年,那银子早花光了!”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舒玉那死丫头也找不着了,就算她回来也没事,老大两口子留了多少银子别人知道吗?还不是她一张嘴说了算。
在场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个确实是没法子的事,他们最多也只能骂他们一家人黑心。
舒抚:“那就当我爹娘的血汗钱都花在了舒玉身上,这几年你们种我爹那些土也得了不少粮食吧,我来算算啊,一共十四亩,算一亩一石粮食,一年也是十几石,几年下来怎么也抵得过给你们两老的养老粮了吧?”
她刚刚问了舒明义,这村里儿子有两个起的,分家后,一般一年一家就是给老人一石粮食,有些过得苦的还要打对折。
舒老太今年六十多,舒老头快七十,就算他们活到一百岁,一年一石也才三十多石。
按她算的,还多送了他们好些。
舒老太还是不忿:“我们又没全部种。”
“那就更应该让我来种了,留在你们那里也是荒废了,何必呢?”
“反正就是不行……”舒老太冥思苦想该怎么反驳,遇到舒抚这个克星真是愁死了。
钱氏提醒她:“娘,您忘了您身上的伤吗?”
舒老太马上捂着肚皮哀嚎:“哦,对!哎哟~我的肚皮~”
她身边的钱氏很配合扶着她,看向舒明义,说道:“明义啊,其实今日来我们是有别的事的,你不知道,前几日舒抚她突然带着那两个下人跑到我们家里,不由分说就打了我们爹娘一顿,还推了家里好几个人,到今日我们娘都还头晕肚子疼的,我们爹更是下不来床。”
听到这番话,舒明义转头用眼神问舒抚:“这是怎么回事?”
舒抚耸耸肩,摊手,表示无语。
那边钱氏还在哀哀戚戚地诉说舒抚的罪行:“当时我们在吃饭,他们还把我们家的桌子掀了,饭菜都撒了一地,可怜我们爹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村长,你说这是不是太恶劣了?我们要求也不高,要么让她赔一笔汤药费,要么就不要把地收回去,再把我们爹娘接到他们家住段日子。”
钱氏也挺后悔的,当初如果没有觉得只要地契在手,不去官府登记改名也没事,哪里会有今时今日这些破事?
舒抚听懂了,其他人也听懂了,这是换了法子要地要银,还想要宅子。
“既然你们说那日我们伤着你们了,那就请大夫来瞧瞧,到时候该给多少汤药费我绝不推辞,但前提是确定是因为我们伤到的。”那日卜安易就是泼了碗菜汤,之后最多就是带着人乱跑,并没有动手。
“当然,如果你们执意要汤药费的话,我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的。”舒抚说着抓了抓拳头。
这时,众人才想起来,这可是凭一己之力料理了六头野猪的人!
舒老太几人显然也想到了,顿时都缩了缩颈子。
唯有杨松三人一头雾水,虽然他们也听到过有人传舒抚勇斗野猪的事,但都没当回事。
最多就是力气大了点,哪里会有这么夸张?
不过说到汤药费,他们也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杨松:“还有我们家!那日我们来看望她,她也把我儿子给伤到了,这几日他一直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来。我们要求也不高,随便赔个百八十两给我们买些补品给我儿子吃就成。”
舒抚:“……”
这一个个的,都当她是散财童子呢?还是觉得她坐拥金山银山呢?开口就是百八十两,还不多?
“你们也是一样的,找大夫开好药方来找我拿汤药费,不过要请哪位大夫得让我们村长定,又或者你们请一位,我也请一位,免得出什么差错。”
免得有人做手脚。
钱氏:“我们请过大夫了,何必再花那个银子?”
周氏:“就是,我们也请过了。”
舒抚一副“视钱银为粪土”的样子,说:“没事,反正大夫诊出是我们缘故,所有费用我来出。”
“没那个必要,何必费事,你直接拿银子给我们就是。”杨松想到不知又跑到哪里去鬼混的儿子,心底到底有些虚,他怎么可能真的让舒抚请大夫?
今日他们大着胆子来,都是因为他昨日在赌坊欠了些银子,不多,也就五十两,人家赌坊的说三日之内必须要还,不然就把他手剁了。
他妹这半路闺女住的宅子都这么大,还有下人伺候,五十两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毛毛雨吧。
舒老太那边也是这样想的,那日就是舒老头被碗砸了下大腿根,当晚就不疼了,要是真的请大夫那岂不是什么也得不到?
“我觉得有必要,这种事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好,万一以后有个头疼风热的,你们又赖我,我去哪里说理,是吧?就这样吧,现在我就去镇上请大夫。”舒抚说着,抬脚就走。
“别!”杨松和舒老太一同出声。
舒抚看向他们。
杨松“嘿嘿”地笑,说:“那什么,小抚你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是添宝他该的,我们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有空也多去看看我们。”
说完,喊上周氏和杨带娣钻出人群。
舒抚又看向舒老太,说:“你们家也不用?今日这大夫不请,这事可就翻篇了啊,自然,我爹的田地我也是要的,以后你们再闹我可就不客气了,大不了到官衙走一趟。”
“你何必……”
舒老太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道尖锐的女声:“当家的!”
***
“骨头断得有些严重,将养着吧,待老夫开个药方,先按方捡药,每日敷于骨头断裂处,之后再照恢复程度换药方。伤筋动骨一百日,他这伤势起码要躺足一百日,至于能否恢复如初就看命了,前一个月切忌下床走动,如有不适再找老夫。”
留着山羊胡的老大夫坐在矮凳上边执笔写药方,边嘱咐。
杨带娣看了看在榻边只顾着杨松的周氏,轻轻点头,而后小声说:“谢谢大夫。”
舒抚站在门口看着哀嚎不断的杨松和泣不成声的周氏,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高兴。
果然是恶有恶报吗?
据杨带娣说的,刚才他们走出人群,杨松一边往回看,一边骂骂咧咧的,结果一个不留神走到路边去,踩空了,掉到一丈多远的地下面去。
要是泥地,最多就是崴到脚,可他就是那么倒霉,地下是一颗长着棱角的石头,把杨松的大腿骨给摔断了,估计还碎了不少。
当大伙听到周氏的喊声,过去看的时候,杨松已经痛昏过去。
舒明义不得已让人把他要到家里,又让人去请了镇上的大夫来。
老大夫的意思应该就是杨松的腿大概率是好不全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看他以后还出来蹦跶。
老大夫收拾好东西,背着随身的箱子走出来。
堵在门口的人纷纷让路,舒抚喊住他,说:“老大夫,您能不能再去看一个人?”
正看着热闹的舒老太心头一跳,果然接下来就听到舒抚说:“我爷他有些不好,想麻烦您去探探脉。”
老大夫医者仁心,爽快答应了。
舒抚笑着喊舒老太:“奶,走吧,刚好大夫在这,您说巧了不是?”
纵然舒老太千万个不愿意,舒抚还是把人带到了他们家。
彼时,舒老头刚好内急走出门口。
……
“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到底年纪上来了,还是要忌嘴,多走动。”
老大夫一番话,让舒老头臊红了脸,也让舒老太他们羞红了脸。
舒抚客客气气把老大夫送出门,还让卜安易把人送到镇上,再回到老舒家院子。
“这大夫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看来舒老爷子身子没毛病,吃得好睡得香,既然这样,我就走了,希望你们不要再找我。”舒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哦,不对,是你们把地契送来后就不要再找我了,否则别怪我不念爹的情分,到官衙去走一趟。”
舒老太他们是怎么愤懑,又是因为这事怎么闹得差点分家的,舒抚都不知道。
过了两日,舒老二拿着十一亩田地的地契,以及二十两银子过来找她。
据他所说,这二十两银子是舒老三卖掉的三亩田的银子。
三亩下等田也要十五两,更不要说那三亩是上等田,自然不只这个价,不过舒抚也懒得再跟他们掰扯。
她还要多谢舒老三他们早早把田卖了。
因为那三亩田就是贾员外这院子送的那三亩,也就是有些怪异的那三亩。
那几块田之前还真的没人种过,因为舒明义说那几块田是舒大贵两口子自己开荒开出来的,只是没等他种上东西人就去了,可能后来不知怎么辗转到了贾员外的手里,但贾员外只是想着以后在那里种点桃树做观赏,才买的那三亩田,没想到也没来得及让人来种桃树,家里就出了意外。
就……挺离奇的。
“确实,那块地有些奇怪,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地里那些菜和大豆那些都长得比别人家的快,你发现没有?”舒明义问她。
舒抚早料到有这天,她点点头,说:“好像是,我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种得好,你是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她细长的秀眉轻蹙,眼睑微垂,睫毛卷翘,脸又白又嫩,看着像个不谙世事的纯善小姑娘,让人很容易相信她说的话。
更何况她确实是第一回种地,所以即使自诩对她还算了解的舒明义也没怎么怀疑,就信了她没发现那几块地的异常。
“应该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先前没种过东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