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短暂呆滞一瞬后,面无表情举起矮墙上一块大得能要人命的石头,佯装要扔。
墙下一群少年不过十三四岁,顿时表情裂开,一哄而散。
他们往东边躲,阮觅便慢条斯理调整了位置,继续对准。随后他们逃命般跑向西边,阮觅又慢悠悠转向西。
几番下来,一群少年瑟瑟发抖,站在院子中间动都不敢动。
“跑啊,怎么不跑了?”阮觅跟个强盗似的,居高临下,意气风发,“跑慢了我可就砸过来了啊。”
她四年都待在阮家,从没出去半步,现在乍一下见着这么多生面孔,情绪难免高涨,玩兴大发。
“跑不动?那好,我问几个问题。”阮觅清清嗓子,放下石头。
或许是见有机可趁,一少年拔腿想跑,刚迈出腿,余光中就见阮觅再次不费吹灰之力举起石头。
他惊恐万分,立马收腿站好。
阮觅满意了,又放下石头。
“刚刚听到了什么?”
问完这句话后,阮觅瞧着他们。
八九个人,年纪估摸着和自己差不多,穿着缝缝补补多回的粗布衣裳,面黄肌瘦,想来就是这条巷子里长大的。此时他们正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低下头不敢答话,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墙角偷听的事做的不光彩。
本性还不算坏。
阮觅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半点没露,反而瞪着眼更加恶声恶气了。
“趴在墙角偷听,谁教你们的?做出这种事,怕不是要我去将我兄长叫出来,好好打你们一顿,好叫你们知道厉害!”
在他们面有惧色时,阮觅话音陡然一转,“不过啊,我现在呢,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若你们做得好便既往不咎。我还请你们去云天楼吃上一顿,怎么样?”
墙下少年们仰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又纷纷低下头。
阮觅将他们神色收入眼中,心里满意地点头,觉着自己这一棍子给一个甜枣做得还挺好。
有个少年左右张望一下,涨红了脸站出来,“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还挺有气性,脸都气红了。
阮觅瞧着他粗脖子瞪眼的样,在心里感慨着威逼利诱的事情真不好做,一边道:“我呢,有个朋友,最近刚从很远的地方来鳞京,为的是寻找她的未婚夫。她未婚夫是个读书人,家境贫穷,不过学问很好,长得也周正。你们去帮我找来,不管对不对,只要符合我方才说的要求,都可去云天楼吃一顿。”
“放心好了,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
最后一句是为了安抚这些被她气得脸都红了的人。
笼络人心嘛,总是要展现自己博大的胸襟、丰厚的财力和无穷的人格魅力的。
阮觅自觉深谙其道。
她站在墙头,一身衣裙烈烈,不同于这巷子里任何一个姑娘。说温婉,倒称不上,说明艳,却又太过。一派坦荡地摆出商人架势,威逼利诱,毫不遮掩身上地功利气息。
对于下面的少年们来说,这是想看又不敢多看的刺人眼的骄艳日头。
红了脸和耳垂,是少年这个年纪心中一点隐秘作祟。
少年的心思,阮觅完全不知。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威慑力,她不着痕迹揉了揉手臂,再次举起身边的石头,压着眉沉声恐吓道:“好好做事听到没?不然……”
砰地一声巨响。
阮觅被惊得浑身一颤,木着脸打了个嗝。
原本的恐吓也被中断,她眯了眯眼看去。
好几个比她大上一两岁的人围在院子门口,一眼看过去都是没个正形的。有的衣服穿得歪歪扭扭,有的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他们中间围着个身形颀长的人,生得极是清俊,眸子半敛未敛,好似在说这天下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正如他此时,面色淡淡地将不知从哪儿绑回来的中年男子扔在地上,单脚碾着,然后才慢慢仰头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
宛如在看随处可见的蝼蚁。
欺负了人家的人还被抓包,就算有理都好像变成没理了。
阮觅表情平静同他对视,沉默一会儿,瞬间挂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虚伪假笑,“我阿婶叫我吃饭,不打扰你们了。”
轻轻把石头放下,拍拍手沿着原先的土台阶返回,片刻就看不见影子了。
溜得极快。
“三小姐……”吴妈妈刚出来就瞧着她举着块石头左晃右晃,差点没吓死。如今见人总算下来了,苦着脸低声道,“隔壁就是群泼皮混混,尽是些没爹没娘的聚在一块,平日里没少祸害邻里邻居。你就,少同他们接触吧。”
应景一般,隔壁传来哀嚎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忍不住发抖。
吴妈妈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阮觅这回是来玩的,说不定真会将吴妈妈的话奉为真理。但打探消息,这种在鳞京土生土长,又混迹三教九流的泼皮混混,简直在合适不过了。